【清照泉城 明水古城】（84篇）忠恕为本，母仪天下——孟雒川之母高即蕙的传奇人生

金章丘历史文化

明水古城孟家大院，有一处古朴典雅的四合院，名曰“母仪天下”馆（楼）。世人皆知一代儒商孟雒川，乃近代商界巨擘，执掌“祥”字号商业帝国，尤以瑞蚨祥绸布店名扬四海。民间谚云：“山西康百万，山东袁子兰，两个财神爷，抵不上孟雒川。”然少有人知，这位“商业财神”的背后，站着一位教子有方、德才兼备的母亲——高即蕙。她以玉壶冰心之德、抱璞自珍之志，于深闺中涵养才学，于商海中挥斥方遒，更以慈母之严、仁者之智，铸就孟氏商业传奇。其一生，堪称旧时代贤妻良母之典范，亦为商界巾帼之翘楚。 孟家大院鸟瞰图 一、名门毓秀，归孟承礼

高即蕙出身绣惠西关高氏，乃缙绅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其父高汝梅，曾任清廷内阁中书，见女儿才貌超群、颖悟过人，特聘秀才吴连周（《绣水诗抄》辑录者）为家馆塾师。即蕙与弟即霞同窗共读，赋诗论文才学相埒，深得师辈嘉许。后即霞因功获同治帝敕赠黄马褂、世袭云骑尉，高氏门庭更显荣光。
及笄之年，即蕙许配旧军镇孟氏毓瀚公四子传珊为妻。孟氏为亚圣孟子后裔，诗礼传家，兄弟四人皆诰封荣禄大夫。唯传珊无心仕途，专志齐家理业。归宁前夕，即蕙唤弟即霞至身前，谆谆嘱道：“吾将出阁，不能常侍双亲，弟当代行孝道。《感应篇》云‘万恶淫为首，百孝顺为先’，男子当读书上进，志在四方，穷则独善，达则兼济，莫负青春。”即霞肃然应诺，亦回劝姊姊：“孟门乃圣裔之后，言行皆需合礼。”即蕙莞尔：“吾自幼习圣贤书，非礼勿言、勿动、勿视、勿听，皆铭刻于心。昔孟母三迁、徐母掷砚、岳母刺字，皆吾辈楷模。”其言铮铮，其志皎皎，弟即霞暗叹：“姊必为贤妻良母！”

出阁之日，妆奁之丰、嫁衣之华、首饰之珍，冠绝邑境。更有一笔私蓄巨资，为其日后辅佐夫婿、开创商号埋下伏笔。

少年时的孟雒川（右一）和母亲高即蕙（左二） 二、相夫创业，祥号初兴

高氏嫁入孟家后，以容止端丽、才学宏博、心机明敏，博得阖族敬重。事公婆以孝，待叔嫂以和，驭仆婢以诚，与夫孟传珊相敬如宾。时传珊无意科举，独钟货殖业商，尝言：“《洪范·五福》先言富，《大学》十章半理财。经商利世，岂逊仕途？”即蕙初闻蹙眉，然思及父辈亦以钱庄银号立业，遂转念协夫创业。
孟传珊欲自设商号而乏资，即蕙慨然出私蓄三千余银并珍饰，助其于周村开设“万蚨祥”锅店，兼营铁器布匹。开业即获青睐，生意日隆。后又购布头小店，增绸布业务，承袭孟家布业根基。1854年，孟氏四房分家，各立堂号：三恕堂、其恕堂、容恕堂、矜恕堂（俗称“三、其、容、矜”四支）。传珊一支号“矜恕堂”，在高氏辅弼下，渐成四房翘楚。
分家后，高氏以年例红利及万蚨祥盈余，协夫出资二千吊，于济南芙蓉巷设瑞蚨布店，专营章丘土布（辛寨大捻子布）。为保布质，她亲率婢女登机织布，详察工艺，严控品质。其所收布匹皆为上乘，客商争购，声名鹊起。

孟氏世系堂号一览表 三、慈严并济，教子成器

咸丰元年（1851），高即蕙生第四子继笙，字雒川。雒川天资颖悟而疏于诗书，独嗜数砖计瓦、商贾筹算。垂髫之年，父传珊辞世，家业尽付高氏。她延聘名儒李青函为子授业，然雒川常逃学嬉戏，先生告于高氏。她怒罚其跪厅思过，雒川却暗数砖瓦用工，语惊老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仆告高氏，她始悟幼子之才不在章句，而在商业经营。
高氏虽望子科举光宗，然更重因材施教。每岁年终商号核账，常令雒川旁听。雒川屡以精算妙策解账目之困，众掌柜叹服。高氏遂释然：“千里做官，不过为衣食；经商利世，亦是正道。”同治元年（1862），济南院西大街瑞蚨祥新楼落成，高氏以共有商号红利助其扩张，终成省城绸布业之冠。
孟雒川十八岁时，三伯传挺欲委其掌管商号。高氏初虑其年少，传挺力荐：“雒川明干商贾，通权达变，非他莫属！”高氏乃嘱：“望三伯扶之履程。”自此，雒川常驻济南，巡阅京、津商号。高氏则于旧军镇设鸿记织布厂，亲督土布生产，供“祥”字号销卖，为瑞蚨祥日后腾播四海奠定根基。
曾有人问及成功之由，雒川必慨言：“吾第一师尊为母亲，第二方为先生。昔孟子成圣贤，赖母教之功；吾之微成，亦母教之果也！”

瑞蚨祥鸿记老照片 早年瑞蚨祥鸿记（老照片） 1905年的济南瑞蚨祥 四、秉德持家，泽被宗族

高氏年五十岁时，雒川欲为母庆寿。她却召子问询各地商号资本、人事，诫曰：“京、津商号初创，用人尤要！昔周公训伯禽：‘德广守恭，位尊守卑’，此谦德之本。须知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夫之谔谔。选贤任能，事业方兴。”雒川谨受教。
高氏处事大度，教育有方。其恕堂伯母艾氏寡居无子，遗财巨万，族中子侄争嗣。雒川兄弟亦心动，高氏召众子吟诗训诫：

兄弟同胞一母生，祖宗遗业何须争？
一番相见一番老，难得几时为弟兄。 又述章丘沈氏兄弟争产讼案，引直宪朱批：“禽兽尚知五常，人岂无一德？”雒川顿悟，遂弃争念，反主艾氏丧仪，请封诰、修墓穴、隆殡葬，耗银数万，尽瘁仁义之举。
高氏晚年常至织坊巡查，见一流亡女子恳请收留，破例纳为女工。其仁厚之举，乡里称颂。孟家婢仆皆许婚嫁自主，乳母可哺己子，人誉“菩萨夫人”。 清末瑞蚨祥店外景 上世纪30年代的济南瑞蚨祥 1928年的北京瑞蚨祥 五、任贤拓业，义利双行

为扩展京、津商号，高氏嘱雒川：“须采办江南绸缎，设庄苏、沪。用人之道，去诈存知、去怒存勇、去贪存仁。”雒川遂访得秀才沙文峰（沙是瑞蚨祥早期创业者，也是青岛裕长酱园的创立者），委以帐房掌柜。沙氏赴苏、沪设庄采购，瑞蚨祥绸缎品质骤升，沟通中外，利市三倍。
高氏喜其才德，令雒川与沙文峰结金兰之好，亲受叩拜，待若己出。一日夜谈，高氏论及圣贤之道：“吾族亚圣之后，何以经商？孟子言‘五亩之宅树桑，百亩之田勿夺’，亦为谋民利。但须义中求利，公买公卖。”遂命商号悬牌“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以仁义立本。
雒川修文庙、赈灾荒，冬施棉夏舍单，门前常设粥棚。高氏每日亲往察看，以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训。

俯瞰“母仪天下”院落、廊亭 六、母仪端范，千古流芳

瑞蚨祥日兴，孟家广置田宅、修造园林。雒川建济南“孟家花园”，迎母小住。高氏游明湖、听鼓书，感《黛玉葬花》之悲，叹红颜易老，遂更宽待闺阁婢女，允其读书婚嫁，人称“观音奶奶”。
光绪二十五年（1899），黄河决口，章丘哀鸿遍野。山东巡抚毓贤委雒川总办平粜局，高氏促子筹款万四千金，购东北粮米半价售民。朝廷嘉其义，诰封高氏一品夫人，雒川授二品顶戴。后毓贤遭贬，高氏仍以绸缎金银赠其眷属，仁不负义。
晚年，高氏诫雒川勿交奸佞如袁世凯：“彼卖友求荣，不仁不义，圣道所恶。”然亦理解商贾之道，唯嘱：“慎往来，明得失。”1900年庚子之变，北京瑞蚨祥焚毁，高氏忧疾缠身。弥留之际，嘱子孙：“多钱善贾，莫恃长袖；吾逝后薄葬。”终后，朝廷赐匾“母仪端范”，乡绅赠“母教子成”，以彰其德。

“母仪天下”馆一角 结语：十几年来，征集孟氏祥商史料，感慨有三：一是：孟氏商人的“悟商务本”精神，孟雒川等一群管理大师对商业的本质和规律如此深悟；二是：“创新精神”，他们首创连锁经营、股份经营、“水牌上的经理负责制”等儒道贾术；三是：这些成功的伟商巨贾或管理大师背后，总能找到如高即蕙、耿才芳（谦祥益女东主）等这样“伟大的女性”，是她们的负重托举成就了这些伟商巨贾。
概言之，高即蕙的一生，以忠恕立心，以仁义行事。于家相夫教子，拓业兴宗；于商慧眼识才，绸缪万里；于世赈灾济困，泽被乡梓。其教子之严、待人之宽、处世之智，皆承亚圣遗风，无愧“母仪天下”之誉。今孟家大院复建，旧事重提，非惟追念往贤，更为昭示来者：商道即仁道，母教乃世范。章丘水土所钟、孟氏门风所毓，尽在斯人矣！ （文/图：翟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