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师孟与福州

大越

距今957年前，一位朝廷三品大员空降福州，当了福州的父母官。这位福州市长，从此在榕城流芳千古。

那是宋神宗赵顼刚登基的第一年，即宋熙宁元年。令吾等后人不解的是，这新皇帝不知是要重用程师孟，抑或看不顺眼程师孟，上任伊始，即将他身边堂堂的光禄卿，外派到了福州。

说起这宋神宗赵顼，虽是北宋的第六代皇帝，但在位时先后有熙宁、元丰两个年号。之所以有两个年号，是因为他搞了个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王安石变法”。

赵顼当上皇帝后，胸有大志，任用王安石发起改革，史称“熙宁变法”。十年中变革反复，有进有退，到了熙宁十年，赵顼改年号为“元丰”，这应该是寓意改革元始，祈盼丰收。程师孟就在这期间四处为官，亲历变法。



程师孟，苏州吴县人，进士出身。进士是个大人才，学而优则仕，他辗转各地，先后当过县令、通判、提点刑狱。难能可贵的是，他不论在何处，都是个好官，兢业有为，累进上升。他曾经在受灾之年开仓赈济灾民；在河东兴修水利，防治水患；当了法官简政励行，惩恶扬善……

程师孟以“光禄卿”这个三品官职外放福州，其实是降格了，福州知州充其量也就是五品。但文人向来无所谓当官，只在乎自在逍遥。伴君如伴虎，程师孟远离京城，自然如鸿鹄高飞，如鱼得水，乐得自在。

不过，程师孟不是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他不仅逸兴湍飞，文思泉涌，还身体力行，致力实干。

程师孟到了福州之后，看到这么个山水秀丽的好地方，真乃有福之州。于是，他闲不住，大展宏图，继续发扬他一贯做好事的风格，做了一系列有利福州人民福祉的好事。

程师孟在其任内，扩大城池，疏浚河道，修建桥梁，兴办教育……

程师孟的福州前任是张伯玉，张伯玉的前任则是大名鼎鼎的蔡襄。蔡张二人都十分喜爱榕树，大力提倡遍植榕树。以至程师孟来到福州，已是“绿荫满城，暑不张盖”。

前任如此，后人理当发扬光大。程师孟曾赋诗礼赞张伯玉：

三楼相望枕城隅，

临去犹栽木万株。

试问郡人来往处，

不知曾忆使君无？

在植树造林方面，程师孟自然不遗余力，不输前人，继续遍植榕树。

面对福州的满城榕树，夏日炎炎中走在榕荫之下，我们后人都理应铭记他们的功劳。

福州温泉也引发他极大的关注和兴致。程师孟在一首描写福州温泉的七绝《汤泉》中写道：

山半炎泉涌不停，

阴阳为炭自蒸煮。

天公不许杨妃见，

留待年年浴众僧。

诗中恢宏大气，从开头大自然的阴阳造化，写到温泉蒸腾的壮观景象。后两句笔锋一转，即景抒情，借古喻今，联想社会现实，抒发独特感悟。

程师孟还写有《福州温泉》一首七绝：

曾看华清旧浴池，

徘徊却想开元时。

此泉何日落天崖，

不见莲花见荔枝。

据人们解读，诗人这是面对福州温泉，借景抒怀，通过福州温泉对比唐代华清池，暗含政治劝谏。

高手就是高手，自然不同于低俗诗人惯于就事论事，停留于简单的拟物写景。程师孟高屋建瓴，胸襟阔达，借景抒情，以古讽今。



程师孟于公事之余，除了攀临乌山，还常到今三坊七巷内一处名为“闽山”的小山游玩，时不时地站在高处吟咏诗歌。

今天游人拾阶而上，登上巨石，可以看到巨石四周仍有好多摩崖石刻。其中，硕大的“闽山”和“光禄吟台”特别显眼。“光禄吟台”四个字，正是源于程师孟的诗《闽山》（有的版本写作《游玉尺山寺》）：

永日清阴喜独来，

野僧题石作吟台。

无诗可比颜光禄，

每忆登临却自回。

诗中的“闽山”，是指玉尺山，坐落在今天三坊七巷的光禄坊内。这座“金瓶似的小山”，错落有致，玲珑凹凸，貌似假山。其实它是一座真山，是它百米之外乌山的余脉。

据福州《三山志》记载：“光禄坊，旧曰闽山。光禄卿程师孟游法祥寺，置光禄吟台，因以名之。”

闽山上有一座寺院名法祥寺。寺僧见程师孟经常在如台巨石上吟咏诗歌，深为感动，便请程师孟书写了篆体“光禄吟台”。随后，将这四个大字镌刻于岩石上。

游客熙攘，均为走马观花；路见题刻，少有究根溯源。哪知这些摩崖石刻，却蕴含了无数古人先贤的文旅印迹。

眼前这个“光禄吟台”题刻，与“闽山”篆书石刻，还有围绕这个巨石四周的摩崖石刻，都印证了福州文化景观的塑造，共同构成了福州城市文化的见证。



程师孟毕竟是个文人，到哪都不失雅趣。他在福州屐痕处处，留诗处处，题刻处处，写下了不少诗歌和摩崖石刻。

我在前不久的《道山亭记》一文中说过，程师孟不仅改乌石山山名为道山，还建了个道山亭，然后邀请大文豪曾巩作《道山亭记》。

而他自己，就在乌山上下留下“道山亭”、“天章台”、“霹雳岩”、“冲天台”和“光禄吟台”等多处题刻。程师孟这些摩崖石刻，除了“霹雳岩”为楷隶风格，其余都是篆体字。

程师孟的题刻均为小篆，体现了北宋那时的书法潮流，继承了唐篆风格，古朴而典雅，秀美而端庄。



福州“三山”，即位于福州市中心的乌山、于山、屏山‌，是福州古城两千多年以来的地理标志与文化象征。程师孟任福州知州期间，不仅对“三山”念兹在兹，还曾不断赋诗咏赞福州“三山”。

程师孟写过一首名为《牛头寺》的诗歌，诗中流露出他对福州的真挚感情：

前日闽都旧长官，

穷冬从此据征鞍。

牛头寺里千峰月，

水口村边万石滩。

竹叶尽来堂少暖，

荔枝无处地多寒。

明朝出境重回首，

已约三山马上看。



程师孟在福州之后，又历任广州、越州、青州等地知州。他不论何处为官，都官声很好。



程师孟在福州的治行，当年被人称为“东南第一”。史载，福州人民为感念程师孟在福州的这些功绩，曾在乌石山上的千福寺为他建生祠。并在祠旁立石碑，镌刻他的诗作。

如今，千福寺不知何处，他的诗碑也无处可寻。但程师孟留在福州人民心中的形象，可见何等之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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