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夏日长

素手挽清风

悠悠夏日长于我而言，这年的夏日格外的悠长。有许多个瞬间，许多个念头，忙的来不及提笔，又总怕一转身，就把这些细碎的念想弄丢了。末伏的傍晚，窗外漾着橘色的光，微风轻荡。窗内那些被匆忙碾过的碎片，在寂静中浮起、碰撞、粘连。原来，仓促并非全然是遗忘的同谋；它更像一把筛子，颠簸流离间，那些真正沉甸甸的、硌着心的东西，终究留在了最底层……高考结束了好像今年春节的余温还没散尽，我就一头扎进了漫长的 “夏” 里 ——女儿备战高考，日子被试卷和倒计时填满，连季节的更迭都变得模糊。也许今天还笑着给我报喜，后天可能我就听到电话那端她在啜泣，我只能用最稳的语气告诉孩子，我们先摆脱对自己的定义，只管脚踏实地，我不信时间会辜负一个拼搏进取的孩子。就这样我们相互陪伴，相互依赖，相互扶持着走到了火热的6月。女儿坚持高考期间不麻烦我陪同，执意留在学校，跟着统一安排去考场。高考前一天，我提着她爱吃的饭菜赶到学校，餐桌上，我们都故意找些轻松的话题说笑，那些到了嘴边的叮嘱、安抚，终究还是被我悄悄咽了回去 —— 怕扰了她的心境，也怕自己先露了怯。那晚我躺在床上，眼泪竟没缘由地落了下来。心里头又乱又暖，有没帮上忙的愧疚，有怕她紧张的担忧，更有盼着她旗开得胜的满心期许。高考的最后一天，我没有旗袍加身，没有手捧鲜花，亦如儿时等女儿放学一样，安静的站在学校门口，可望着紧闭的校门，眼底却总泛起温热，那些被岁月珍藏十八年的画面，如同老电影般在心头一帧帧放映……当终考铃声穿透校园的那一刻，她笑着奔向我——像七岁那年自己背着崭新书包放学，像十三岁冒雨冲出校门时，发梢滴落的水珠都带着少年意气；像所有让我觉得“我的孩子正在好好长大”的瞬间。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的肩膀上，我忽然觉得此刻的风比任何时候都轻柔——比起“必须赢”的期待，我更想让女儿知道：无论今天的答案写得如何，你早已是我心里“把人生试卷认真填满的小孩”。高考的句号悄然画下，半夜查分时的心跳加速与狂喜呐喊，连续几夜对着志愿表的反复斟酌与敲定，直至亲手接过那封印着烫金校名的红色录取通知书 —— 这些细碎又滚烫的瞬间，为这个悠长的夏日晕染开最浓重的色彩。我知道，属于女儿的星辰大海才刚刚启航，而我们啊，永远可以怀揣勇气，把下一步走成新的故事……父亲变老了我每月都会回家陪父亲一天，多会带些平日里父亲舍不得吃的和用的，因为每次给父亲钱，他总是拒绝，说自己还能干，就不会缺钱花，让我先照顾好孩子和自己。记忆中，在父亲眼里，一年四季他的庄稼地里总有干不完的农活，不管严寒还是酷暑。夏天到了，我照例给父亲打电话叮嘱，天气太热就在家歇着，不要去地干活了。电话那头儿，父亲竟然出乎意料笑着说：“天热就不下地了，最多早上去一会儿，今年感觉不想干了……”这个夏天见到父亲，我心头猛地一沉 —— 那曾为全家撑起一片天的脊背，弯得比上次里更甚，像被岁月压弯的老扁担，再难挺直几分。他的头发也早已不是从前的花白，而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纯白，像凝结的霜花般干净，却刺得我眼睛发疼，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可父亲说起这个时，眼里竟带着几分骄傲，笑着拍了拍我的胳膊：“你是没见，我去早市卖菜，旁边摊位的人都猜我才六十出头，还说我这身子骨，比好些年轻人都利索呢！”我这才猛然惊醒 —— 去年冬天，明明才刚给父亲过了八十大寿！别家这个年纪的老人，早该在家安享清福，可父亲偏不，依旧守着他的庄稼地，一天也不肯闲下来。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父亲是真的老了。我开始试着给父亲钱。5 月第一次转账，他没收，还发来条消息说 “我有钱花，你自己留着”；6 月我换了现金，见面时硬塞到他手里，他推让了半天还是收下了；到了 7 月，我再转账时，屏幕上终于跳出 “已收款” 的提示 —— 那一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意翻涌。那个曾在我眼里无所不能、能扛下所有风雨的人，正慢慢开始依赖我。瞬间记忆也开始翻涌：上育红班，我只肯趴在父亲背上才去学校，他宽厚的脊背就是我的全世界；要上中学了，父亲送我一块亮黄色电子表，我攥着表，那夜连梦里都是表盘闪烁的光；后来要去外地上学，是父亲专门跑一趟县城，挑了个暗紫色带碎花的书包，说 “这个耐脏，背着也好看”；最难忘的是妈妈突然离开我们的那个春节，我除夕夜顶着大雪往家赶，远远就看见一条干净的小道从大路延伸到家门口 —— 那一定是父亲去扫了一次又一次。隔窗而望，昏黄的灯光下，父亲正一个人笨拙地捏着水饺，动作慢得很，饺子褶子也歪歪扭扭……我看清了时光的重量 —— 父亲是真的老了，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那座山，早已悄悄换了方向，如今，轮到我站在他身前，为他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孩子长大了你要相信，爱是一场温柔的轮回。我本想安排并参与妹妹的暑假小升初的学习，可没等我落实计划，就先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妈妈，我想跟你提个小意见 —— 你不用管我那么细啦，我长大了，已经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节奏了。你只要给我明确任务要求，我肯定能完成的！”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我竟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忽然意识到，大人总以 “为你好” 为由搭建的框架，对孩子来说或许反倒是种桎梏。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看到了精美的地理手抄报，英语单词卡和写过的数学题，就连傍晚散步时，她还能讲出许多我不曾听过的历史故事，眼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笃定。带着她们去添置衣物，我还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眼光，热情地当起向导，姐姐却轻轻地说：“妈妈，这个楼层的衣服都不适合我，咱们去楼上看看吧？” 旁边的妹妹还悄悄凑到我耳边，小声补充：“姐姐最近特别喜欢波西米亚风的裙子。”热闹的景区内，姐妹俩更是拉着手往前跑，兴奋地喊着 “要去跟 NPC 互动”，我茫然地跟在后面，看着她们雀跃的背影，还在琢磨着啥是NPC……这个暑假，俩小棉袄还把我变成了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厨房的烟火气我几乎沾不上边，家务琐事也轮不到我动手，就连我随口念叨的小小心愿，她们都会悄悄记在心里，变着法儿帮我实现，总能带来猝不及防的惊喜。清晨醒来，餐桌上：有时是薄得透亮、裹着葱花香气的煎饼，有时是金黄酥脆的蛋挞，或是夹满生菜火腿的三明治；到了晚上，亮黄的小米粥熬得糯糯的，配着两道简单的小炒菜，虽然味道偶尔或淡或咸，却满是暖意。她们搞卫生时，总会漏掉些边角死角，可丝毫不影响那份热火朝天的认真劲儿。还有几次我没来得及吃早餐，她们竟悄悄给我点了外卖送到单位，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觉中，两个孩子把细碎的温柔都揉进了我的日子里。在这个悠长夏日的傍晚，我忍不住一遍遍翻着相册，指尖拂过那些定格的瞬间，像是重新走了趟和她们一同成长的路。从最初抱在怀里的糯米小团子，软乎乎的手连手指都握不住；到第一次挣脱我的手，跌跌撞撞往前跑，还回头冲我笑；再到寒来暑往的上学路，她们的背影从到我腰际，慢慢长到能和我并肩。如今看着照片里即将踏上新学业起点的她们，眼神里满是笃定，我才真真切切确信 —— 孩子们是真的长大了。那些曾紧紧抱在怀里、牢牢牵在手心的时光，不知不觉已成了我生命里最暖的回忆，一想起来，心里就软得发疼……今日，我终于把这漫长得像没有尽头的夏日，细细铺展在笔端。那些落于纸上的一字一句，没入傍晚窗外漾着的橘色柔光里，乘着一阵突如其来、裹着末伏暑气的热风，又轻贴在夏日缀满浓绿的树梢间，在被夏日骄阳拉得绵长的光阴里，它们不是静止的墨迹，反倒像有了声响，在我心底一遍遍清晰地回响着，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