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偏北(十一)

牛蓝

<p class="ql-block">  ……太好了,焦裕禄同志事迹展览!展览馆的大院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我便走进办公室。在一张写字桌后面坐着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他看我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问:“同志,你……”我便说明了来意。他听说我是从南京专程来学习焦裕禄同志事迹的,似乎很受感动,便拿了钥匙带我去展览馆。</p><p class="ql-block"> 展览分为五个室,老人热情地为我把所有的门都打开了。他说:“早些年,来参观的学生可多啦,这两年人少了,可也常有外地人来参观。”</p><p class="ql-block"> 我走进第一室:《毛主席在兰考》。原来毛主席视察黄河就是在兰考境内。毛主席在看过许贡庄之后到了黄河边的东坝头,指出:老根据地人民出了大力,我们要注意帮助他们。</p><p class="ql-block"> 接着参观第二展室,这时极度的疲乏袭上身来。当我伏在一张矮柜桌上抄录之时,头差一点撞在玻璃上。我惊醒了,还想继续抄,可是不行,钢笔都不听使唤了,我只得出来向老人暂告一別。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位中年女人,看样子是干部,她问:“你有什么事?”我在这一刹那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它可能使我丧失了重要的采访渠道。我没有理会她——不是不愿理她,而是因为我只顾着向老人说明情况,而不礼貌地忽略了她。我对老人讲我需要出去休息一下,麻烦他把门关起来,便直奔车站而去。</p><p class="ql-block"> 一躺上车站的椅子我便坠入梦乡。11时醒来——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买了几个馍,又奔展览馆而去。 参观,抄写……</p><p class="ql-block"> 两点钟参观完毕,在院中凉棚下干啃了几个馍,便又躺在长板凳上睡着了。我应当起码睡七八个小时才能补足这两天来的睡眠时间,可是我依旧睡得深沉而短促,大约一小时之后我就醒了。</p><p class="ql-block"> 北方夏季的阳光也不是做摆设的,我一出展览馆便感到热不可耐。路旁有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面长着莲藕。有好几天没洗澡了,我加入了兰考儿童的游泳队伍,享受着水的凉爽的快意。</p><p class="ql-block"> 下一步:到县委去。</p><p class="ql-block"> 县委是一个古老的院落,在参天大树的遮蔽之下横着几排平房。虽然只是普通的平房,却透着肃穆的气质。我在接待室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一直没人来,便径自向政工组走去。掀开门帘,清凉、整洁、光线略暗的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他们面前的办公桌上堆放着文件。那位有着明慧眼睛的女同志摇摇头:“你到对面人事组去看看吧。”</p><p class="ql-block"> 人事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文件柜、报架、地图……。屋里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瘦子对我说:“我们正开会……”我站在门口,面露难色。于是他走出来,我们谈了一会儿,他也是摇摇头,然后走进屋,跟一个魁梧肥胖的上了年纪的人说了几句。胖子——他一定是负责同志——注视了我一会儿,说:“你看,我们对你一无了解啊。你自己也说了,你是爬火车来的,你知道,现在阶级斗争多么复杂,我们怎么能随便接待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呢?”</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干部,而是县委人事部门的负责干部。这样的人组织观念很强,没有合法的手续他绝不会贸然接待任何人。但我还是想坚持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要求,我说:“当然你这样做是正确的,但就算我是个有问题的人吧,那你们也可以用焦书记的英雄事迹来教育我,做人的转化工作呀!”</p><p class="ql-block"> 胖子黝黑的脸露出笑容。“嗯,焦裕禄的事迹不是都发表了吗?你到展览馆去了吗?”</p><p class="ql-block"> “去了,上午去的,但感到还不够,还有些东西不明白。”</p><p class="ql-block"> “那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我于是说,比如,县委在焦裕禄时期的路线斗争。</p><p class="ql-block"> 胖子仰在靠背椅上说:“你看,这种事情能随便谈吗?”他思考着,又说:“你这种精神是很好的,但没手续不行。这样吧,你到邮电局打个电话,如果你们公社能证明你的身份的话,我们就可以好好地和你谈,还可以给你一些资料看。”</p><p class="ql-block"> 这个解决方案使我很高兴,我赶到邮电局,一问才知道,打电话到高淳,每分钟要七角钱,我的全部“家当”仅仅够打几分钟电话!这不行,而且我冷静下来一想:这个电话能打回去吗?不能啊!我倦懒地走回县委,胖子已不在了,那瘦子郑重地递给我一本书,说:“没有办法只好送你这本书了。”封面上印着焦裕禄同志的画像,下面有六个大字: “焦裕禄在兰考”。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了。”</p><p class="ql-block"> 征得同意,我看了县地图,找到了秦寨等村子,又和瘦子——他叫王海州——交谈了一阵,便离开了县委。</p><p class="ql-block"> 街上小贩在卖桃子、西瓜之类,我只能看看。但看到五分钱一杯的冰甜水时,我的眼睛发亮了,我买了一杯。清凉甘甜的水喝起来多爽呀,只是太少了。</p><p class="ql-block"> 街对面墙上贴着一张大字报,我立即被吸引住了。大字报批评现任县委书记在兰考独断专行、打击报复的行为,言辞激烈,只是不知事情是否属实。</p><p class="ql-block"> 出得县城向北半里路,我很容易地找到了焦裕禄同志的陵墓。沿着一条清洁的柏油路——路两旁挺立着高大的泡桐——我来到墓前。这是一个高地,我知道这是黄河故道大堤上的一个大沙丘。高地上密密而整齐地生长着泡桐。空气是严肃的、平静的。焦裕禄那双深邃的眼睛从大理石墓碑上注视着我,墓碑下面题着两行字:挥泪继承烈士志,誓将遗愿化宏图。 </p><p class="ql-block"> 我从县地图上得知,烈士墓下就是黄河故道。黄河故道是焦裕禄同志生前视察工作时多次行经和驻足的地方。现在,他还守在这里,陪着他的,除了生意盎然的泡桐,还有一片庄稼地,上面长着茂盛的庄稼:玉米、山芋、高粱。</p><p class="ql-block"> 公路旁坐着个农民,我和他交谈起来。</p><p class="ql-block"> “唉,焦书记,那真是好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人了!”</p><p class="ql-block"> “不见得吧,你或许还会见到别的好书记。”</p><p class="ql-block"> “不会有啊,俺县里谁不惦念着他呀。”他说,“你看看这高粱,这山芋,这玉米,还有那边的水稻,长得多好,黄沙再也飞不起来了,这都得感谢俺们老焦啊。”</p><p class="ql-block"> 从他的口里,我还知道了,这个县已由缺粮县变成余粮县,每年向国家交售公粮余粮。社员粮食标准一般是三百多斤。一些盐碱地已经通过引黄淤灌,改沙土盐碱为良田了。</p><p class="ql-block"> 天色不早,我又返回县城。</p><p class="ql-block"> 在原县委大院里,我见到了焦裕禄同志的妻子。她正坐在自己家门前的小矮桌旁吃饭。我猛然发现,她就是我上午在展览馆遇到的女人。</p><p class="ql-block">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人事组的同志们跟我谈起过你。”</p><p class="ql-block"> 她待我并不很热情,这也难怪:她是一个干部,县办事组的干部,她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有很强的党性,她是焦裕禄的妻子,她要维护的东西很多。但我还是请她谈点焦裕禄的事情。她说:一谈不好,二没时间,马上要开会去。我向她要一张焦裕禄同志的照片,作为此次旅行的纪念,不想她说底片已送到县委去了,之前有人索要照片都是由县委统一印发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只谈了一些家常琐事:大女儿守凤在洛阳工厂,二女儿守云(主席接见的那个)及大儿子国庆参军,还有几个小的在家念书。</p><p class="ql-block"> 我最后瞥了一眼这不平凡的家:普通的两间平房,门口的葡萄架……</p><p class="ql-block"> 我来的时候焦裕禄的妻子正在吃晚饭,她理所当然地没有请我喝一小碗稀粥,也没有请我喝一口水。</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是多么想在焦裕禄同志家吃一口晚饭啊!</p><p class="ql-block"> 我的晚饭是在大街上,凉棚下,烧饼,开水。</p><p class="ql-block"> 有讨饭者,我们这些正在吃饭的人都分食给他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是到了返回的时候了吧?</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