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民兵

小里

从小就崇拜向往解放军，多么羡慕别人能当兵。可是我的出身不好，当兵对我而言那是天方夜谭。

1972年，我是下乡插队的知青，那时候全国响应伟人号召，全民皆兵，备战备荒为人民。为大力发展壮大民兵组织，广泛开展民兵训练。那年6月，我所在的立公大队也按公社要求，组织为期一周的基干民兵集中训练，我们八湾生产队有一个名额，队长陈贵生安排我去。可是贫协组长有意见，说小里的爷妈（父母）都是出身不好，她怎么可以参加民兵训练？队长不顾异议，还是把我报到大队去了。于是有人又去找大队党支部书记黄义高反映：怎么不让本队的贫下中农子女去，而让一个下放的成份又不好的人去。黄书记顶住说：知识青年当民兵、参加民兵训练有什么问题，若有问题我负责。在陈队长和黄书记的支持下，我成了基干民兵训练队唯一的一名女兵，好激动，好兴奋，我深知来之不易，非常珍惜，决心加倍努力搞好训练。

　　（2020年看望黄书记）

民兵训练开始了，队长暨教官是从部队退伍不久任大队民兵连长的涂桂生，他按部队带新兵那样严格训练我们。训练第一课，他作训前动员讲话：我们民兵训练要像部队训练一样，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要有铁的纪律。思想过硬，作风过硬。一切行动听指挥。一手拿锄，一手拿枪。需要我们上战场时，我们一定能上。我们要做真正的战士。使我们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第一个项目是队列训练，连长要求我们抬头挺胸，纵队目不斜视，直视前方，后面人只看前面人的后脑勺。横队用眼睛余光看右边人的侧脸，一个比对一个，调整在一条线上。眼睛的余光就是从那时学到的。

走正步，身要正，背要挺，腰不弯，腿有力。这种训练让我终生受益，直到今天。

行军训练，走山路，过水渠、钻树林，要求一小时必须走5公里以上，开始第一天腿肚子又胀又疼，我老滞后，但我咬紧牙关坚持，用连长的话“我们要做真正的战士”激励自己，努力跟上。后来一天来回行军60多里路，我也没有掉队。

训练期天天穿着那双唯一的、一年四季都在穿的黑色回力鞋，鞋子早已破损，那天走着走着，感觉好不拿脚，一蹭一蹭的，低头一看，鞋子前半部脱了胶，鞋底与鞋面分离。情急之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把两只角拉着拧成绳状，把鞋子和脚绑在一起扎紧系牢。然后快速跑步赶上队伍。

那一天我们背着枪模拟实战拉练，来到一条小河边，那小河上原用四根木桩撑着几块木板架起的一座小桥，被昨晚的狂风暴雨冲垮了。连长说，这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实战模拟训练的机会，现在敌人就在河对面，我们的阵地也在河对面，现在桥垮了，但我们人不能垮，我们要快速过河进入阵地参加战斗，消灭敌人。没有桥我们趟过去，游过去。于是我们精神十足，挽起裤腿趟入河里，水没过了小腿、大腿，又没过腰，先是背着枪，后来抱着枪，举着枪，不让枪浸水。好在水不是很深，我们很快过了河。我想起书上电影里的渡江战役和八女投江，满满的豪情壮志。

7天训练我都穿着唯一的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为的是像男民兵那样，把衬衫扎进裤腰里，精神抖擞。因为的确良衬衣不透气，里面还穿着一件圆领衫，在骄阳下训练大汗淋漓，感觉全身像蒸笼蒸，像碳火烤。

有一天训练匍匐前进，匍匐在地上，用右手肘撑地往前一步步挪，我生怕那唯一的白衬衫袖子磨破了再没有穿的。就把袖子挽起来，赤肘撑地，手肘磨破了，鲜血渗出来，挪一步一块血渍。也咬牙前进不退缩。

（1972年知青照）

民兵训练的重头戏就是射击打靶训练，连长讲授射击打靶的许多方法要领，几十年过去都不记得了，但“高度专注”4个字和几句口决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左眼闭，右眼睁，缺口对准星，三点成一线。连长反复讲，反复念，要求我们牢牢记，照着练。

同时连长特别强调，要带着深深的阶级仇民族恨，将靶场当战场，将靶子当作万恶的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每一颗子弹都要消灭一个敌人。每一枪都要打出我们的士气，打出我们的胜利。

于是，我们在连长指导下，一遍遍地念着口决，高度专注地拿枪，卧倒，瞄准、扣动板机。第一次很紧张，心发慌，手发抖，枪端不稳，眼瞄不准。用力扣动板机后，枪振动，差点从手里掉落。多次反复练习后，轻扣板机，稳稳当当。

通过一个星期近似乎残酷的刻苦严格训练，我们真的受到了当兵的磨炼，收获巨大。结束考核时，队员们昂首挺胸，精神抖擞。队列不管纵队还是横队都成一条直线。正步走、跑步前进，抬手提腿动作整齐划一，脚步声、口令声像战鼓一样，铿锵有力，响亮一致。

最后是射击打靶考核，每人三发子弹打三枪。我的裤兜里揣着个袖珍笔记本，上面写着向赵一曼、董存瑞、黄继光那样英勇战斗，勇敢前进。我时不时摸一下口袋，感受英雄的力量。轮到我上场了，信心满满，心里想着一定要打好，一定能打好。然后从容就位、卧倒，瞄准，调整呼吸，轻扣板机。三声枪响，后公布成绩共27环。三枪分别是8、9、10环。我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连长和队友们都伸出大拇指，连声夸赞小里真不错，好样的！

训练结束后，回到生产队，陈队长和社员们知道我打出了27环的好成绩，都夸奖我鼓励我，小组的知青羡慕得不得了，要我讲打靶的故事，要我教他们用棍子当枪学射击打靶。

后来我们生产队成立民兵排，我当上了排长。

（网图致谢拍摄者）

当民兵、参加民兵训练，也算是让我当了一回兵，过了一把当兵的瘾。今天回想起来是那么美好，那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