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山高路远，见世界，见众生，见自己——川西十日行（一）

塔尔坡学校

每一次出行都是未知的奇妙体验，这次川西之旅尤为如此。全程约2200公里，历时近10天，一路有惊无险，却处处藏着意料之外的触动。

川西的高海拔处，最能让人读懂“天地”。举目是无尽辽阔，远山接苍穹，人烟不过是其间点缀。当清凉的风掠过脸颊、拂过耳畔，那些缠绕心头的杂念与思虑，竟像被这风轻轻吹散了。站在那样的天地间，会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的渺小——孤立其中，却又奇异地生出无牵无挂的轻盈。那一刻忽然明白，为何修行者总偏爱与天相近、远离人群的纯净之地，原来在那里，人更容易直抵灵魂深处。

人的底气，或许真的与眼界息息相关——看过广阔世界，见过芸芸众生，知晓人生原有千万种活法，才能更清晰地锚定自己的位置，笃定地走向心之所向。而这份眼界的沉淀，总绕不开三重修行：见天地，方知敬畏；见众生，才懂包容；见自己，终得笃定。三者从来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于我而言，这趟旅程更像一场汲取共同成长养分的修行。或许日后，大家会淡忘雪山的名字，模糊旅行的细节，但同行的点滴、共赴的历程，定会在记忆里留下温暖的印记。大自然从不会吝啬教诲——穿行在高原环线上，我们眼中闪烁着对世界的好奇；关于生命与远方的对话，悄然重塑着我们的世界观；藏民的生活、自然的壮美与脆弱，更让我们对尊重、责任与世界的认知，远比书本来得鲜活而深刻。

川西之旅赠予我的这些顿悟，恰是我此刻能抵达的认知边界。或许十年、二十年后，当视野愈发开阔，我会站在更高处重新审视今日所思，但此刻的每一分感知，都已是最真实的自我。

其实来川西之前，我们做过攻略，也规划了路线，唯独对是否会高反心里没底。这份不确定，反倒为旅途预埋了更多关于未知世界与未知自己的期待。这确是一趟奇幻之旅，每天都像在打开一个盲盒，而这，或许正是行走川西、登往生命不同维度的独特魅力。

夏与川西——10日自由环线记（Day1——Day3） 第一天（8月8日）：西安到雅安（约620公里）

继南太行、山阳之行后，我们四家约好八月继续川西行。出发临近，提议并敲定目的地的王总因单位突发状况未能同行，实属遗憾。

8月8日早上七点，我们一行八人从西安动身。原本计划在成都住一晚，考虑到恰逢成都举办世运会，交通和住宿恐有不便，便临时改道夜宿雅安。

西安到雅安全程约620公里，车程十多个小时，直到夜色渐浓才抵达雅安安顿下来。一路车马劳顿，放下行李后，大家径直奔向酒店老板推荐的、临近住处的七椒鱼府——洗去风尘的不是热水，而是一锅沸腾的麻辣鲜香。点上一份黔鱼，鱼肉嫩得像含着一汪清泉，入口时鲜意漫过舌尖，余味缠在齿间久久不散，引得人举箸不停，连声道好。胃先被这热辣熨帖得暖和，心才跟着热腾起来。这便是雅安的性子，不慌不忙，自有一番滋味。

饭后在附近药店买了16罐氧气，天空飘起雨星。雅安“雨城”果然名不虚传，365天约360天有雨，连“雅鱼、雅女”的传说都沾着水汽的温润。

川西行的第一夜，雅安的雨丝淅淅沥沥，伴着大家沉入梦乡。次日清晨六点多，天空仍飘着零星雨点儿，晨雾像一层薄纱尚未褪尽，我和老公沿着河岸慢慢散步。雅安，这座曾在地图上匆匆掠过的城，终于在眼前清晰起来。站在青衣江畔，远处的山被雾霭轻笼，江水绕着城蜿蜒向前，整座城浸在一种静谧又朦胧的氛围里。远山如黛，白云像被揉皱的轻纱缠在山腰；青衣江的水带着雨后的清冽奔涌，满是蓬勃的生机。古朴的亚洲廊桥横跨江面，两岸的民居藏在葱茏绿意里，时隐时现；路旁的榕树长得高大繁茂，浓荫铺地如盖，仰头望去，枝桠交错着探向天空，着实令人称奇。这般景与情、古与今的交融，让雅安处处透着鲜活气，实在动人。

吃过早饭，我们在雅州廊桥拍照后，便驱车前往下一站——新都桥。

第二天（8月9日）：雅安到新都桥（约278公里）

早七点半从雅安出发。出了雅安城，著名的318国道便在眼前铺展开来，这段路程长约278公里。从雅安到泸定，小雨淅淅沥沥，车窗外的景致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一步一景。车里的惊呼声随着转弯起伏，大家兴奋地指点着窗外的风光——或许这就是318最动人的魅力：无需刻意寻景，不经意的一瞥，便是刻进记忆的惊艳。

十点左右抵达二郎山隧道前，此处是雅安与甘孜州界。穿过隧道，便踏入了四川藏区。藏区的第一座城是泸定，接着是康定，因赶路未作停留，只在车里远远望了一眼：山川间云雾像扯不断的纱，缠缠绕绕漫过山腰，半在云里半在人间，美得让人恍惚。若说此前的房屋多是汉家青瓦，从康定开始，藏式碉楼与经幡便成了主角。这座自古便是川藏咽喉的城，茶马古道的马蹄声仿佛还在街巷回荡，作为藏汉交融的枢纽处，藏寨的斑斓与汉居的素雅相映成趣，藏着说不尽的岁月故事。

川西的公路像条风干的哈达，在雪山与草甸间蜿蜒。我们的车在这条“哈达”上缓缓攀爬，窗外是不断变换的风景画，窗内则满是初见川西的惊喜与新奇。抵达新都桥前，还要翻越海拔4270米的折多山——这是我们遇上的第一道考验。翻过折多山，才算真正踏入康巴藏区。

“折多”在藏语中意为弯曲，山路果然如“多”字般来回盘绕，不知转了多少弯，半路遇上堵车，刚才还飞驰的车队骤然慢下来，一辆贴着一辆往前挪。到了岔路口，见有车陆续驶入，我们也跟着拐了进去。这段路坑洼不平，车身颠簸得厉害，五脏六腑都像要移位。越往上走，气温越低，空气也越发稀薄。

行驶两个多小时终于爬到山顶。我们在垭口的观景区附近停车。刚开车门就觉寒气逼人，同行八人中三人下车打卡，我和其他人在路口拍照、吃东西、活动身体。由于海拔骤升，衣服有些单薄，我开始感觉有些不适，于是就想回车上。刚一转身，碰巧有辆车发出刺耳的“嘟嘟”声从旁边驶过，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直冲鼻腔，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才压下恶心感。我出了一身汗便觉得浑身发冷、头晕胸闷，赶紧上车拧开氧气罐猛吸了几口。其他人也有不舒服，都抱着氧气罐吸起了氧。

没过多久，打卡的三人回来了，同行的英脸色苍白——她在半路吐了，显然是高原反应。大家不敢耽搁，赶紧上车赶路。剩下的路程我晕晕乎乎、似睡非睡，路面颠簸中间也吐了一次。王英更糟，吐了好几回，浑身乏力。我俩彻底没了看风景的心思，只盼着快点到住处。

车行至鱼子西，观景台每人30元门票，出示微信教师工作群信息可免票，倒省了一小笔开销。小英和喜弟下车去观景台，我和王英没力气折腾，在车里隔着车窗眺望——天离得很近，云层仿佛触手可及，辽阔的天空下，草甸顺着山势漫向天边，倒也能看到几分苍茫的美。

傍晚五六点终于抵达被称为“摄影家的天堂”的新都桥。安顿好住处后大家张罗吃饭，我和王英没胃口，就在民宿蜷着睡了。新都桥海拔3400米左右，虽有不适但能适应，当时还后怕耽误行程，还好第二天一早精神好了不少，喝了汤圆、吃了米线，缓了过来。

刚进藏区就被来了个“下马威”，大家都不敢大意，打算接下来放缓行程，慢慢适应。

第三天（8月10日）：新都桥到香格里拉镇（约350公里）

为了让大家晚上能休息好，我们把住宿订在了海拔2900米左右的香格里拉镇，从新都桥出发大概行驶350公里。原本计划早饭后去新都桥的甲根坝玩玩，快到目的地时被几个当地小伙拦住，说前方交通管制，他们可带路进景区，每车收费300多元。我们两辆车想商量着优惠些，对方却不肯，大家便决定去另一景点香薰谷。不巧，眼下非花期，薰衣草已枯败。无奈之下我们先给车加了油，继续前往香格里拉镇。

这一路走走停停，处处是风景但也不缺意外。从车窗往外看，神奇的光线、无垠的草原、弯弯的小溪、碧绿的柏杨、连绵的山峦、错落的藏寨、星星点点的牛羊……这些元素交织在一起，让新都桥美得像一幅流动的画。我们行驶在蜿蜒的小道上，仿佛置身电影场景，在光与影的世界里穿梭。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就进入“松茸之乡”雅江，这座县城因雅砻江穿城而过得名，被周边几座大山裹挟在江两岸的深谷中。大家正兴致勃勃的聊天，突然前面的车速骤降，逐渐堵成了长龙。我们就停车在路旁饭店吃午饭，本想等一会儿路就通了。可天不遂人愿，没成想等了三个多小时。原来是前方一辆油罐大车侧翻，把路堵得严严实实，费了好大劲才处理完。

终于，道路畅通了。绕过斗折蛇行的“天路十八弯”，车子一直在山顶行驶，烟雨、云雾、高山、草甸一路相伴，人仿佛在画中游走，全然忘记了高反带来的不适。可高原的天气变化多端，好景不长，没多久就云层密布，雨点飘落，再往山顶甚至下起了小雪，远处的草地上还有冰雪。路过海拔4700米的卡子拉山，这里几乎无树，整片草甸覆盖着群山。说它是山，却更像一片辽阔的牧场，随处可见牦牛悠闲地吃草，恍惚间竟像置身平原上的大草原。放眼望去，广袤的草原与起伏的山脉交织，让人真切感受到天地的浩瀚、群山的壮阔，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一览众山小”。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成了我们最真切的体会——川西给我们的考验，其实才刚刚拉开序幕。

傍晚七点左右，我们的车刚转过一道山弯，就被前方绵延的车龙拦住了去路——红色的尾灯在渐暗的天色里连成一串凝固的灯河，一眼望不到头。摇下车窗打听，才知道前面几公里处发生了泥石流，整个路面都被阻断了。这下大家的心心猛地一沉，像被高原的寒气紧紧攥住。山上海拔4000多米，地面湿冷，气温很低，即便坐在车里也能感觉到寒意阵阵。原计划晚十点前赶到香格里拉镇，现在手机没信号，我们在镇上订的酒店18点后就不能退房了，如果返回雅江住宿就会造成经济损失。经大家商量后最终决定等路修通。听当地人说周末抢险人员少，恐怕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开通。看来今晚得困在国道上，与群山、寒风为伴。

远处的雪山在暮色中只剩一道模糊的剪影，近处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夹杂着偶尔的鸣笛，在空旷的山谷里格外清晰。说不上是焦躁还是无奈，只是望着渐浓的夜色，听着风卷山谷的声音，突然觉得在4000多米的高度，人是如此渺小——既挡不住泥石流，又留不住正在溜走的天光，只能和这长长的车龙一起，在原地静静等待，等着山道上的泥浆慢慢退去，等着前路重新露出模样。

或许是有神山庇佑，约一个多小时后，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路通了”的喊声，大家半信半疑，直到看见远处有警车驶来，大家才兴奋起来。就这样，我们继续星夜前行，马不停蹄。一路漆黑，只能看见车灯前那窄窄的一绺路面，盯着导航，那长长的路线仿佛没有尽头……凌晨两点半左右，终于抵达目的地。大家又累又困，简单收拾后便沉沉睡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