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山泉 千年回响，一一临湘市龙窖山白石岭溯溪记，2025.08.21

周松炎

白石纹间寻古韵，

银杏枝头揽惠风。

题联十四字，写尽此行眼目：白石为骨，山泉为血，古道为魂，银杏为灯。因短文《雨水一滴》得句，遂成此记。

一、日出·启程

2025年8月16日，处暑余威未散，残暑蒸腾如沸。清晨七点半，长安河畔，二十九颗被城市暑气炙烤的心，在同一秒按下“出发”键。五辆越野车像五尾银鱼钻进热浪，将高楼大厦甩成后视镜里渐淡的灰雾。

白石亭电站的贺站长已在站口等候，他递来一瓶“药菇山泉”，又诵瑶歌《盘王大歌·千家峒歌》“日上东山白石岭，半边当日半边阴，红光撒满三江口，青山添彩水染金”等四句，道尽白石岭的晨昏。末了，他抬手遥指云深处的峰峦：“那里便是千家峒，龙窖山的心脏。瑶胞古寨、石屋、祭祀台层层散布，规模之大、保存之完整，在全国瑶族遗迹里都属罕见。山好水好，文化才留得住。”

二、入谷·把身体交给溪水

从梅池村口俯身而下，湿滑的石级像大地递来的邀请函。峡谷口，绿绸般的山风骤然展开，碎金似的阳光倾泻谷底。

第一汪溪水漫过脚踝，凉意顺着经络直蹿发梢。“蝌蚪”双手掬水泼向同伴，又俯身将整张脸埋进山泉，抬头时，水珠沿眉睫滚落，像替山垂泪，又像替山欢笑。

水浅处，石斑鱼摇尾如扇；深处，鳑鲏鱼游动似霓虹。“相见欢”合掌成瓢，兜起三条小鱼秧，瓶壁映得鱼鳍透亮如纱。七岁的果果母女本想折返，却被汪汪水色挽留，终成队尾最欢快的音符。

三、涉险·手与手的温度

沿溪行至数里，峡谷骤然收紧，一道三米落差的瀑壁横亘眼前。李领队如壁虎般攀援而上，垂下绳索。攀援间，果果脚下一滑，悬空啼哭。老李反手一捞，以膝为梯，托举孩子登上石台，自己却被岩刃划开血口。血滴落在白石上，像一枚朱砂印章，郑重盖在“同行”二字之上。

“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走水莫走湿，走干莫走青。”叮咛在峡谷里来回激荡，如古道传来的更鼓。每一处溜滑，都有伸出的援手；每一次踉跄，都是山石在提醒：谦卑，再谦卑。

四、草木·边走边读的山经

巨石投下的阴影里，彭教授摊开掌心，指尖拂过苔藓，像翻开一页页绿色的信笺：

“石斛，是悬崖上的仙草；无患子，可涤去尘浊；石菖蒲，一寸九节，能安妥魂魄。”

黄精入口，先苦后甘，他把整座山的静谧，都含进了我们舌尖。沿途已寻得六十余种草药，其中数味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正悄悄在更上游的秘境里等他。

五、护水·写给大山的保证书

午后一点半，我们坐在溪畔分食干粮。塑料袋沙沙作响，里面装着沿途拾起的烟蒂、瓶罐与铝箔。

“溯溪人只带走照片与回忆，留下脚印与水声。”李队把这句话写成防水标签，贴在每个人的背包上。

孩子捡拾彩塑碎片，大人打捞玻璃残渣；彭教授用枯枝做成夹钳，连石缝里的残片也不放过。

垃圾袋外壁，我们用记号笔写下：

“2025.08.16，白石岭上游第三潭，净重1.9kg。”

每一袋垃圾，都是写给下一代的道歉信；每一次带走，都是写给大山的保证书。

下山前，我们将六株石菖蒲幼苗栽在裸露的溪岸，以白石压根，三年后它们将长成一片“绿色滤坝”。我捡来一枚小小白石，用防水墨写上“护水即护心”，悄悄放入溪底，让它继续聆听水流，也聆听自己。

六、古道·银杏为灯

水声渐远，苔痕愈厚。朱楼坡的青石阶从林莽中浮现，被马蹄磨得发亮，像一条被岁月反复抚摸的琴弦。我们踩着这根弦，一步步走进古塘。

银杏高达32米，树干直经5米开外，需七人合抱，一树墨绿叶在风里翻涌，如万把小扇，为远道而来的我们驱散残暑。石蹬、石雕、残碑、古桥、古塘、古井，依稀可见“瑶胞”旧字。我们合掌、叩树、绕树三匝，一片银杏叶旋转着落在掌心——叶脉清晰，像一张缩小的古道地图。

我把叶子夹进笔记本，听见树顶风声飒飒，似千年前马帮的铃声，又似此刻胸腔里的心跳回声。

七、归城·把山风揣进口袋

下午四点，车队沿原路折返。后视镜里，白石岭峡谷口越缩越小，终成一道绿色细缝。有人摇下车窗，将那块凉得发白的石头贴在额头，像贴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冰。

城市灯火再次将我们包围时，蝉声正烈。胸口那枚“山泉芯片”却已悄悄启动——每遇喧嚣，它便汩汩涌出凉意，提醒我：

走得再远，也莫失莫忘——你本是山的一部分。

自勉

愿此后每一步，既踏山泉回响，亦踏初心之上。

感谢舒学海、方四义、刘炎林先生提供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