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诗

韩来暑往

作者：韩来暑往

美篇号：80183485

秋天来了，最先铺开的是天。像被谁悄悄抻展的蓝绸缎，高得辽远，净得没有一丝褶皱。风带着透亮的劲儿，把夏末最后一点浑浊都滤去了，只留这汪纯粹的蓝，映得人心底也跟着澄澈起来。云便在这蓝上歇脚，是被天空洗过的棉絮，白得发脆，薄得透亮，懒洋洋浮着。风推着它们慢慢走，路过稻田时投下片浅影，谷穗便在影子里轻轻晃，像在和云说些只有大地才懂的悄悄话；偶尔掠过屋后的梧桐，叶片边缘已镶上浅褐，在云影里摇出沙沙的细响。

云絮兜不住心事时，就落作了雨。三分凉，七分柔，漫过檐角时，先把夏末最后一声蝉鸣泡得发潮，再斜斜织一张网，网住篱边初绽的野菊，网住枝头悬着的山楂，也网住行人肩头悄悄漫上来的薄寒。雨丝打在菊瓣上，让那抹黄更显温润，像浸了玉露；落在山楂上，又给红添了几分艳，像缀了玛瑙。落在菜园里，茄子的紫更沉了，辣椒的红更烈了，连架上的丝瓜都垂得更沉，让雨珠儿顺着纹路慢慢滚。雨停时，草尖挂着的水珠映着斜阳，忽然就跌进土地——那是秋天把自己藏进了根须间，成了一句待醒的诗。

风总爱追着雨的脚印跑，它是季节派来的信使，裹着清冽的爽利。掠过树梢时，先替银杏褪尽了绿，让叶片镶上金边；又给乌桕抹上橙红，像蘸了天边的霞。它爱在田野里散步，踩着大豆的豆荚，让每一株饱满都低了头，把新米的清香、花生的醇厚，还有芝麻荚里藏着的阳光味道，都细细揉进风里。穿过老巷时，卷着几片银杏叶打旋，像给青石板铺了层碎金；又扯着乌桕叶掠过窗台，把那抹橙印在晾着的蓝布衫上。老人坐在门口眯眼迎着风，说这风里有桂花初绽的甜，有薄荷余留的凉，还有叶尖带起的干爽。

阳光也跟着换了性子。早不是夏天那枚灼人的火球了，倒像块温润的玉，悬在天上，把光洒得清清爽爽。照在高粱地里，是片殷红；落在枫叶上，让那红透着亮，像燃着小火苗；洒在栾树果上，又把橙红镀成了金，风一吹，满树都晃着细碎的灯笼。连穿过枝桠的碎光，都带着毛茸茸的温柔，不刺眼，却把人心照得亮堂堂的。雁群乘着这光掠过，成了天空的标点，一会儿排成“一”，一会儿连成“人”，翅膀划破湛蓝，留下淡淡的痕，像谁在天幕上写着迁徙的诗。风赶着它们，叫声里带着对远方的向往，也藏着对这片土地的回望——毕竟地上，还有枫叶与栾树果铺就的斑斓等着来年再见。

先是橘红漫过天际，把云染成蜜色，再慢慢沉成紫，成靛，最后晕开一片墨蓝。芦苇被夕阳染成金红，在塘边摇出朦胧的影；柿树的叶子落尽了，只剩红果悬在枝桠，像点亮的小灯笼。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来，像撒在蓝丝绒上的碎钻，不密，却格外清透，仿佛伸手就能摘到一颗，握在掌心，是秋天独有的凉。归鸟驮着余晖飞回巢，炊烟在村口缠缠绕绕，风也轻了，卷着最后一片芦苇叶掠过书页，把月光的碎片和叶的影子，一起悄悄吹进梦里。

这样的秋天，容得下丰收的喧闹，也盛得住独处的静。站在田埂上望过去，天与地在远处温柔相接，没有界限，只有一片辽阔——辽阔得能装下银杏的黄、枫叶的红，装下所有成熟的喜悦，也盛得下岁月慢慢走过的从容。那些雨的柔，风的爽，云的闲，光的暖，还有叶的绚烂，早就在时光里酿成了诗，等着来年，在某个抽芽的清晨，轻轻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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