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棚下的甜蜜

峤韵润音

<p class="ql-block">秋老虎还在张牙舞爪时,我们已踩着云气,钻进了海拔近两千米的太山庙。车一停稳,满眼景致便撞得人晃神——原该在北欧影视里流转的画面,竟在此处落了脚。森林像块巨大的绿绒毯,底下却藏着泼洒开的小菊花,成笼的五色绣球挤挤挨挨,黄连棚大块大块铺在其间,屋子带着北欧式的尖顶与木色,恍惚间,倒像是闯进了莫奈笔下的花田,连风都染着颜料的香。</p> <p class="ql-block">清晨是被光叫醒的。阳光不似平地那般莽撞,它从森林梢头慢慢爬上来,穿过高大的黑桃树,把红金色的碎光筛在露台上。露台的玻璃围栏上,结着昨夜山风酿出的厚水珠,摸上去滑溜溜的,将透明的玻璃晕成了磨砂的模样,倒像是谁用指尖蘸了晨雾,轻轻抹过。远处的鸟声脆得像摔碎的冰棱,一声叠着一声,在没有一丝杂质的空气里荡开。忍不住张大嘴猛吸,肺里像是灌了浸过松针的清泉,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轻了几分。</p> <p class="ql-block">沿着水泥路往林子里走,柳沙树叶细得像针,旁边的厚朴树却张着肥叶片,一细一粗,倒像是画家的对照画。机器轰鸣声从前面传来,是当地人在粉碎枯饼——榨过菜籽油的渣子,要当肥料给黄连上。森林边的黄连棚顺着山势铺开,棚内的黄莲<span style="font-size:18px;">绿得透亮,人们将它打整的不见一棵杂草。</span>晨光打在用松枝遮盖的棚上,竟泛着层金光。“这是个人的绿色银行。”棚下扯草的老乡说,每户种十七八亩黄连,六七年一个周期,一亩一年能收十七八万,话语里满是踏实。</p> <p class="ql-block">越往深处走,路渐渐抬升,到了一片山梁上,视野猛地敞亮起来。天是极深的蓝,纯得没有一丝杂色,让人想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蓝,盼着它能永远这样铺展着。几缕白云懒洋洋地挂在天边,像是被风随意吹散的棉絮。远处的青山一波波地漾开,望不到尽头,偶尔有几团云海盘踞在山坳里,白得像雪,静得像画。</p> <p class="ql-block">在山上的几天,做饭的是山上的大嫂,一看就利落。灶台前忙得脚不沾地,手机还不时“叮咚”响几声。我们提醒她手机响了,她笑着扬手:“是付钱的。”原来她在山下小镇还有家杂货铺,这里算第二份工,有客来才上山做饭。她做的菜实在地道。老黄瓜、洋芋片掺着西红柿炖的汤,酸溜溜带着清甜,我们连盆底都刮干净了。新鲜包谷浆煎的粑粑,金黄金黄,咬一口,满是刚磨碎的包谷香。她总笑着摆手:“弄得不好,得罪您们哒。”同去的人打趣:“还没吃呢,看你这精气神就饱了。”说得她脸红扑扑的,手里的活计却没停。</p> <p class="ql-block">傍晚,酒醉饭饱后,有人唱,有人吹,哼着《高原蓝》,吼着《哈给咂》,看着落日。那落日像个大火球,在树干间慢慢移动,晚霞把半边天染得金黄。几棵高大的沙树站在路边,像守望的人,看着水泥路往远处伸,看着山里人的日子变样。</p> <p class="ql-block">从前,高山是贫穷的代名词,都说山里日子比黄连还苦。记得有位城里亲戚,是锅炉厂的工人,听说要回山里,竟问:“你们都住树上吗?我们咋住?”如今呢,大山敞开了怀抱,城里来乘凉的人挤满了山路。</p> <p class="ql-block">风从黄连棚里钻出来,带着点草木香,也带着点甜。这甜,是大嫂煎粑粑的香,是高山人数票子的乐,是黄连苦尽后的甘,更是大山里长出的新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