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悼 铁 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文/小白鱼</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铁平走了，我一点都不意外，他生性好酒，早晚会栽在酒上。但是，李春湘告诉我他走了的时候我还是很惊讶，他不该走得那么匆忙啊！</p><p class="ql-block"> 铁平走的那天上海浦东艳阳高照，他骑个破单车在巷子里溜达，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这样，他不辞而别了，享年六十四岁。</p><p class="ql-block"> 贝贝一定很伤心，我心里也酸楚，脑子里不断翻腾着铁平的模样，他怎能说走就走呢？我还欠他的情呢，这辈子还不上了，下辈子还吧，阿弥陀佛……</p><p class="ql-block"> 铁平既是我同学，又是我农友，也是我同事，他是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人，我岂能不心念呢？我伫立，默哀。</p><p class="ql-block"> 铁平走了让我想起很多往事，我下放到攸县网岭湘钢五七农场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他——冯铁平。那一年，我十八岁。 </p><p class="ql-block"> 离开学校很长时间了，在陌生的环境里铁平突然出现了，我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且是惊喜。他留着乌黑的唇髭，衣衫不整，布胶鞋上沾着泥土，像是刚收工回来。我俩见面时太阳正在头顶上，小路上慢腾腾的走过几头水牛，他站在车下接过我的行李，随后带我去了知青宿舍，安顿好后便带我去了网岭饭店，他说请我喝酒给我接风，我甚是激动。网岭农场高十七班的同学只有我俩，这是一份浓浓的同学情谊，我没理由拒绝！我人生中的第一杯酒就是跟铁平对饮的，之后的四年里，插秧割稻，小桥看夕阳，我俩朝夕相处，你说，这关系铁不？</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和铁平真正“铁”的关系不是从那一顿酒开始的，而是我俩在一起苦读了两年。</p><p class="ql-block"> 铁平好酒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乡下天寒地冻，三月里下田喝点小酒御寒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我理解他。恢复高考那年我没有自信，没敢参加高考。摸锄头把子照样能招工进厂，费那功夫干嘛！我本不是读书的料子，是有自知之明的。可农场知青里的文化尖子都考上了学校离开了农场，我迷茫了，动了高考的念头。我没有复习资料，春节回家，我翻箱倒柜把所有初高中的数理化和语文课本带到了农场。我开始忙于画三角、梯形、虚线，求证X+Y。铁平会读书，数理化成绩很好，在农场负责管理水泵房，不懂，我就去问他。但铁平有另一种思考，他不知从哪个渠道获得了消息说考小语种录取率高，他让我跟他学日语，告诉我学日语比学英语简单，日语的音读跟汉语发音基本相似，他举例跟我说，比如：日语的“机械，现代化”，你就按汉语发音就行，可以少记些单词。他还告诉我，考日语，数理化分数要求不高。是一条走高考捷径的路子。能考入外国语学校是一件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于是我拜他为师，和他一起学习日语。</p><p class="ql-block"> 铁平父亲是伪满时期的国高生，有文化，懂日语。他家里私藏了几本日语书，有一套《工科日语》，上下册。这本书就成了我俩的复习资料。我又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新日语》先学五十音图，我已经有了自学能力，闲下来便阿、依、乌，平假名、片假名，惯用型……铁平已经学过了基础发音，那本书上册可以借给我来看。学习日语很有乐趣，书的最后几页有日本歌曲，于是我学会了唱“莎哭拉”。日本有个作家叫小林多喜二，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是译文本，一边看日文，一边看译文。《蟹工船》讲述了日本底层工人在北海道蟹工船上的悲惨遭遇，很伤感……</p><p class="ql-block"> 铁平说话风趣幽默，自创了很多的词汇，很朦胧，但农场知青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譬如说。男女知青关系暧昧在一起说悄悄话，铁平便调侃道：“放假了”。铁平说笑话自己不笑。之后，只要男知青去女知青宿舍便有人会喊：“放假喽”以此来嘲笑那些男知青自作多情。他用“放假了”替代了恋爱一词，既隐晦又不伤人，你说，贴不贴切吧？他的室友形象不佳，他不明说，叫他“意大利”，很多人都知道“意大利”这个人，但叫不出他的名字，你说，绝不绝？</p><p class="ql-block"> 铁平跟我也不说人话了，讲鸟语，见面开口闭口便是：“毛西毛西，叩嗯尼齐哇……”我必回语“毛西毛西”这是我们用日语打招呼。为了学好日语，我俩特意拜访了孙凤霞家，想听她母亲说几句日语，她母亲忙碌，不说日语，说汉语，她妹妹孙远平倒是跟我们说了几句日语。可是，事不随人愿啊，我俩虽然努力用功，可高考成绩却杳无音信，铁平去查了一下，他的专科成绩上线了。铁平说，我俩的文史地理哲考得一塌糊涂，总分没过线。</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在文史地理哲上下功夫，这些知识要死记硬背，我本记性不好，下了双倍功夫却事倍功半，但是，铁平把我引到这条路上来，我不能自废武功。</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铁平为人低调，性格温和，从不与人争执。回厂后，当了电工。铁平物理基础非常好，在高中的时候就鼓捣无线电，在农场又管理水泵房，现在。当了电工又鼓捣电视机，我们公司在厂正门开了一个无线电修理部，铁平是那里的骨干。铁平善于满足，工作稳定了便不再成人高考上费功夫了。</p><p class="ql-block"> 我常去铁平家玩，见面了还说那句“毛西毛西”，铁平很忙，修不好的电视机就把电路板拆下来拿回家来修，那些电路图我看都看不懂，他一边对照书本一边判断故障原因，孜孜不倦。我不知他用了多少盒松香，用坏了多少个电洛铁，反正他桌面上摆的那些原件我碰都不敢碰。他忙他的，我跟他哥刘小明下围棋，直到曹姨回来。</p><p class="ql-block"> 铁平一生没有奢求，勤劳本分，家庭和睦，从不阿姨奉承，最大的喜好就是喝酒、钓鱼。他是一个自律自爱的人。只要在路上碰见我必邀我小酌，但每次都被我婉拒。我不会喝酒，也不喜欢喝酒。</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起来真后悔，我应该多陪陪他，让他喝个痛快，不至于留下遗憾。没想到他竟然匆匆地走了，我再也听不到那句“毛西毛西”了，再也听不到他那幽默诙谐的调侃声音了，铁平啊，你不该走，儿孙已长大，好日子刚开始，还有湘湘的陪伴，你有很长时间享受天伦之乐，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不是约好了和知青们一起去旅游的吗？怎么能言而无信……</p><p class="ql-block"> 苍松垂泪，草木含悲。奈何桥上你挥挥手，从此我们就阴阳相隔，这是不是残酷了点？兴许，那边比这边更好，我拦不住你，愿你就一路走好，顺风顺水，我会插上香烛，摆上好酒，祝福你。</p><p class="ql-block"> 毛西，毛西，你安息吧！</p><p class="ql-block"> 毛西，毛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