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四）

天狼星

第十章  叛军司令

现代化战争的恐怖，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在东部三省、北部前线，罗克刹和乌利亚两军都付出了空前惨烈的代价，战场上一片尸山血海。

温克中将站在亚述山顶的观察所里，举着望远镜看着底下地狱般的景象。他身材魁梧，足有六英尺七英寸高，额头宽大而平坦，一双褐色的小眼睛目光非常锐利，单看外表就令人敬畏。

他身经百战，立下过赫赫战功，是乌利亚最受尊敬的将军之一。此次温克被统帅部任命为北部战区司令，指挥着三个整编师。他的对手原本是罗克刹第五集团军，因为未能按计划突破乌军防线，罗克刹总统彼得亲自下令将王牌精锐第155海军陆战旅和重炮旅也调到了前线。乌军的压力骤然增大了。

不时有罗克刹军的炮弹在周围落下，震得掩蔽部一阵阵剧烈抖动。

忽然，一发240毫米重型迫击炮弹击中了乌军炮台的堡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乌军的轻型榴弹炮像玩具一样被抛上了天空。跟在温克中将身边的几个参谋都被冲击波震倒，有一个还跌得头破血流，只有中将仍然站在原地，仿佛已经被残酷的战斗震撼成了一尊雕塑。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副官哈根。哈根从地上爬了起来，灰蓝色的眼珠里含着一丝恐惧：“将军，他们的炮火是我们的十倍。”

话音未落，更多的敌军火炮这时候一起开火了！炮弹顿时就密集得不分个数的在乌军阵地前后左右炸开，形成了烟柱组成的死亡丛林。巨大的爆炸火光和硝烟布满了整座山头。

温克中将放下望远镜，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马特办公室的百叶窗只拉开三指宽，灰蓝色的光线斜斜切在办公桌的文件堆上。

马特正专注地用红笔在地图上画着标记，房门被突然敲响了。

马特“请进”两个字刚出口，就被推门而入的寒气冻在了喉咙里。两个身穿迷彩服的军人站在门口，肩章上的雪绒花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左边那人臂弯里抱着的木盒盖着红布，边角露出的锁扣磨得发亮。

“马特中校，”矮个子军人向马特行了个军礼，便侧身让同伴上前一步。

红布从木盒上滑落的瞬间，马特看见盒面上烫金的五角星，星角处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泥土——那是前线阵亡将士专用的骨灰盒。

高个子军人抬手掀开盒盖，里面的白绸布裹着长方形的骨灰坛，坛口贴的标签上，“谢尔盖・伊万诺夫”的名字被雨水洇得发蓝。

“北部战区第三师第2步兵团的谢尔盖少校，”他的指尖在标签边缘顿了顿，语调沉重，“几天前在卢茨克峡谷的战斗中，为掩护战友撤离，牺牲在罗克刹军的炮火下。”

马特身躯一震，手中的红笔“啪嗒”掉在地图上，笔尖的红颜料在标记处晕开，像朵骤然绽放的血花。

他想起谢尔盖在军校的毕业晚会上，举着伏特加瓶说要去最北的摩尔曼斯克，“那里的极光能照见上帝”。当时西蒙笑着把蛋糕扣在他脸上，三个人滚在食堂的地板上，军帽上的流苏缠成一团……

“谢尔盖少校的家乡上周沦陷了，”矮个子军人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纸张边缘卷着毛边，“档案库也在空袭中烧毁了。我们没能查到他亲属的记录，只好找到您。”

文件上的照片里，谢尔盖穿着新兵制服，站在白桦树下笑得露出虎牙，胸前的学员编号7609，和马特、西蒙的编号连在一起，是当年军校教官特意安排的“铁三角”。

“这是谢尔盖少校的遗诗，也一并交给您。”

马特打开信笺，默念了出来——

《第聂伯河的血色》

二月兰   凋谢在春天的尽头

罪恶的子弹   伪装成正义的复仇

死神   狂热地收割着

每一条   它看中的生命

人们

却还在互相指责   争论不休

人们不愿倾听   母亲的祈祷

不张望远方淌血的河流

人们听不见

逃难者的脚步

和一座座城市   心碎的声音

受伤的白鸽   坠落河沟

人们也绝不会   皱一皱眉头

在我们的历史里

许多真相   已云散风流

人们只会写赞美的诗歌

只懂得   赤裸裸的生活

所谓的良知   已节节失守

人们不知道   自由从来都有代价

人们分不清   真正的敌人和朋友

许多人 是善恶混淆的黑夜里

又快乐了一天的大众……

高个子军人突然并拢双脚，靴跟相撞发出脆响。两个军人同时抬手向马特敬礼。

马特的目光越过他们的肩膀，落在墙上的合影上——三个穿着毕业礼服的年轻人勾着彼此的脖子，谢尔盖歪着头，把学士帽扣在西蒙的军徽上，而自己正偷偷把校徽别在谢尔盖的背后。

木盒上的锁扣反射着冷光，照得马特眼眶发酸。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谢尔盖，是在中央车站的月台。谢尔盖塞给他一块用手帕包着的黑面包，爽朗地笑道：“等我回来，咱们去加尔河钓鲑鱼。”火车开动时，谢尔盖从车窗里扔出的军用水壶，现在还摆在马特的书柜最上层。

“谢谢你们。”马特声音嘶哑。

他伸出手去接骨灰盒，指尖触到木盒的瞬间猛地缩回——那温度太凉了，凉得像多年前那个雪夜，他们三个在野外生存训练中，靠彼此的体温熬过的寒夜。

两个军人再次敬礼后转身离开，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马特慢慢蹲下身，从文件柜里找出一本泛黄的相册。翻开的那页上，谢尔盖正趴在战术沙盘上，用铅笔在西蒙的作战地图上画小乌龟。

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百叶窗，灰蓝色的光线照亮了相册扉页上三人的签名，墨迹早已干涸，却像还带着当年的温度。

他终于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骨灰盒上的五角星，指腹的薄茧蹭过烫金的字母。当指腹触到坛口那圈潮湿的痕迹时，马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着，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办公桌上，地图里用红笔标注的位置，此刻正被他无声的泪水打湿，晕成一片模糊的猩红。

最新的前线战报很快就传来了，却是让人无比震惊的坏消息：北部战区司令温克中将被罗克刹特工维克多策反叛变，直接导致北部防线全面崩溃，部分部队投降，上万名士兵被罗克刹军包围歼灭。战争局势急转直下。

幸亏坡兰国总统都达向乌利亚运送的五千枚标枪反坦克导弹和数百枚毒刺防空导弹适时运抵，这才让乌军扛住了敌人的迅猛推进。山姆国总统白灯也根据国会授权，联合盟友迅速组织了对乌的大规模军援，终于让战线在科隆河沿线稳定了下来。

乌军总司令韦斯特大为震怒，在统帅部的会议上公开指责军情局对温克被策反一事失职失察。理查德局长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这样的卖国贼，必须得到严惩！”小泽总统的目光里蕴含着愤怒——这一幕，几天来始终萦绕在理查德的眼前。

此时，在马特面前，理查德重复了同样的话：“这样的卖国贼，必须得到严惩！”

马特抿紧了嘴——谢尔盖的牺牲同温克的叛变有直接关系，铲除温克的任务无论于公于私，他都责无旁贷。

他眼神凝重，起身立正：“我一定全力以赴！”

理查德看着马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雨水顺着马特的防水外套滴落，在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上敲打出不规则的节奏。

他调整着狙击枪的瞄准镜，十字线对准五百米外那栋灰色建筑——罗克刹军方在占领区的新指挥部。

“目标确认，温克上午十点进入大楼，至今未出。”马特对着微型麦克风低声报告。

耳机里传来安妮的呼吸声，比平时略微急促：“情报准确，他每天下午三点会乘车前往前线视察伪军部队，沿途警卫重重。我们要在他出发前解决。”

马特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摩挲。

温克这位曾经在乌利亚最受尊敬的将军，如今成了最臭名昭著的伪军司令，受到罗克刹人的严密保护。

“天气会影响弹道，”马特计算着风速和湿度，“我需要再靠近两百米。”

“不可能，”安妮的声音紧绷，“那栋楼警戒森严，周围还有罗克刹特种部队巡逻。”

马特收起狙击枪，从背包里取出一套罗克刹军官制服：“所以我要换种方式进去。告诉西蒙，三小时后没有我的消息，就启动备用计划。”“马特……”安妮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小心。”

马特迅速变成了罗克刹陆军通讯处的尤里·彼得罗夫上尉——这个身份是他们花了一个月精心准备的。黏上假胡子，眼睛戴上改变瞳色的隐形眼镜，连走路姿势都经过刻意调整——边境战役中阵亡的真实尤里的证件此刻就揣在马特的口袋里。

后门停着一辆偷来的罗克刹军用吉普。马特发动引擎，驶向检查站。

“证件。”罗克刹哨兵机械地伸出手。

马特递出尤里的证件，同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快点，维克多中校正等着我。”

维克多·克拉斯诺夫因为成功策反温克而受到罗克刹司令部的嘉奖和晋升，正是炽手可热的人物。哨兵于是草草检查后立即放行。马特嘴角浮起冷笑——在这里，维克多的恶名果然像魔法般奏效。

指挥部大楼前停着温克的专车，司机正在擦拭车窗。

马特假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周围情形，拎着手提箱，大步流星走向入口。门口的卫兵刚要阻拦，他立刻亮出证件：“通讯处，紧急加密电报给温克将军！”

卫兵犹豫了一下，想拿起对讲机进行确认。

马特心跳加速，却用军官特有的傲慢神情，瞪了卫兵一眼。这套把戏他玩过无数次，关键在于气势——越显得理直气壮，对方越不敢质疑。

“温克将军在305办公室。”卫兵最终让步。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马特快速回忆着西蒙提供的建筑平面图——305位于走廊尽头，两侧是文职办公室，这个时间段应该人员稀少。温克身边有两名贴身保镖，都是前乌利亚特种部队成员，身手了得。而这里是敌人的重心腹地，一旦出现任何响动，立刻就会被重重包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马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命运的安排。

第十一章  刀尖之舞

305办公室门外站着两名保镖，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带着武器。看到马特走近，左边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立刻伸手阻拦：“将军正在忙。”

马特晃了晃手提箱：“哥拉西莫夫将军的紧急命令，关于明天的‘铁砧行动'。”

刀疤脸和同伴交换眼神。

刀疤脸敲了敲门，低声通报后示意马特可以进入。

办公室宽敞明亮，窗外雨势渐小。温克将军站在地图前，转身时罗克刹的肩章格外醒目。他似乎比之前略显老态，眼袋浮肿，但目光依旧锐利。

“上尉？我不记得与通讯处有约。”温克的声音沙哑，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马特立正敬礼：“哥拉西莫夫将军派我亲自传达，避免无线电被监听。”

他递上手提箱：“所有细节在这里，需要您立即确认。”

温克皱眉接过手提箱，放在桌上准备输入密码。

就在这一瞬间，马特闪电般抽出消音手枪，两枪精准命中门口两名保镖的眉心。尸体倒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你——”温克刚要喊叫，马特的枪口已经抵住他的太阳穴。

普通特工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通常耗时2-3秒，马特却在1秒中就完成了。

“嘘，将军。”马特撕下假胡子，用本来的声音说道，“还记得我吗？2019年特种部队演习，您亲自给我颁过奖。”

温克的瞳孔收缩：“马特·霍夫曼……军情局的王牌。”他竟露出一丝苦笑。

“为什么？”马特单刀直入，“你曾是乌利亚最坚定的爱国者，参加过三次边境战争。”

温克松了松领口，意外地平静：“因为我看到了结局，马特。罗克刹的军力是我们的十倍，这场战争几个月内就会结束。我只是选择了胜利的一方。”

“所以你让第三师在卢茨克峡谷送死？两千名士兵因为你的命令被包围歼灭！”马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想起了谢尔盖。

“战争总要死人，”温克说，“至少我的选择会让更多乌利亚人活下来。彼得总统答应我，战后由我领导过渡政府，减少流血。”

马特突然明白了：“不是为了国家，是为了权力。”

温克换了一副朋友的口吻：“马克，你杀了我的话，自己也很难活着出去，楼里楼外全是我的人——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很欣赏你！不如你跟随我，我保证让你坐上军情局局长的位置……”

“跟随你？”马特冷笑，“猜猜看，我会不会像你一样当卖国贼？”

安妮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来，带着急促的电流杂音：“马特，维克多刚刚进入大楼！重复，维克多正在上楼！”

马特心头大震——死对头又来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温克动了。

将军的头猛地向左偏转，太阳穴擦着枪口滑开，同时右手如铁钳般扣住马特持枪的手腕向下一折。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马特闷哼一声——温克年近六十的身体里居然还藏着特种兵的反应速度！

“当年我就告诉过你，”温克的声音因发力而变得嘶哑，“枪口抵住头时，要再贴近两毫米！”他的膝盖狠狠顶向马特腹部。

马特扭身闪避，却还是被撞到了肋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肌肉记忆比思维更快——他的左肘如战斧般劈向温克颈部。温克格挡的瞬间，马特右手挣脱控制，枪管上挑，在对手右颊划开一道血痕。

温克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展示柜。玻璃爆裂声中，马特看到他手中多了一把指挥刀，原本用于展示的艺术品现在成了杀人利器。

马特侧头闪避，指挥刀擦着他耳廓劈在墙上。他趁机扑上前，却见温克突然变向，刀锋划出一道银弧直奔他咽喉而来。千钧一发之际，马特一低头，矮身突进，右肩狠狠撞在温克胸口。两人一起摔倒在地，马特听到温克后脑撞击地板的闷响。

但老将军的战斗本能令人胆寒。他魁梧的身材此时显出了优势，双腿如剪刀般绞住马特的腰猛地旋转，瞬间逆转体位将马特压在身下。刀尖举起，对准马特的眼睛刺下——

“砰！”

枪声在密闭办公室里响起。

温克的动作凝固了，刀尖距马特眼球不到五厘米。鲜血从将军胸口汩汩涌出，滴在马特脸上，温热而腥甜。

——马特的右手终于在关键时刻挣脱控制，在倒地瞬间调整了枪口角度。

温克缓缓倒下，沉重的身躯压在马特受伤的手臂上。马特咬牙推开他，踉跄着站起来。

“备用计划，现在！”马特对着麦克风说，同时快速布置现场。他从手提箱取出塑胶炸药，设定在五分钟后引爆，足够他撤离。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电梯，而是楼梯间的方向——维克多总是走最不寻常的路。

马特迅速检查装备：手枪剩余四发子弹，一把匕首，烟雾弹和手雷各一枚。

“东侧消防通道安全，”安妮指引道，“停车场有辆救护车接应。”

马特正要冲向消防通道，门把手却转动起来！

糟糕！他立刻闪身到门后，屏住呼吸。

门开了，“白死神”维克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冰蓝色的眼睛扫过房间，在看到地上两名保镖尸体时眯了起来。

马特能闻到维克多身上的古龙水味，混合着雨水和皮革的气息——只要再近一步，他就能用匕首结束罗克刹最危险特工的生命。

维克多突然转身，与躲在门后的马特四目相对。

马特抢先出手，匕首划向维克多咽喉，却被对方一个后仰避开。维克多同时拔枪，“砰！砰！”两发子弹擦过马特耳际射入墙壁。马特的匕首也在此时飞出，打落了他的枪。

“霍夫曼！”维克多居然笑了，摆出了格斗的姿势，“我就知道又会见面的。”

马特没有废话，一个扫堂腿逼退维克多，同时甩出烟雾弹。

浓烟瞬间充满房间，他趁机冲出门，奔向消防通道。

“整栋楼封锁！”维克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乌军特工潜入！”

马特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

耳机里安妮的声音断断续续：“停车场……被控制……改去西侧……下水道……”

二楼楼梯间突然冲出两名罗克刹士兵。马特来不及拔枪，直接撞向其中一人，两人一起滚下台阶。另一名士兵慌乱中刚要开枪，马特抓起昏迷同伴的步枪一个点射，精准爆头。

警报声响彻大楼。马特踹开通往一楼的防火门，迎面又遇上一队巡逻兵。他迅速退回楼梯间，从腰间取出手雷。

手雷爆炸的冲击波震得马特耳膜生疼，但他抓住这短暂的混乱冲进一楼走廊。

前方就是安妮指示的下水道入口，但走廊尽头已有士兵赶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扇办公室门突然打开，一只手将马特拉了进去。

“别出声！”是个年轻的女文员，乌利亚人，胸牌显示她叫伊琳娜。

她迅速锁上门，拉开地板上的暗门：“这是旧楼的地下电缆通道，通向下水道。”

马特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否是陷阱。他跳进暗门，在合上地板前最后看了伊琳娜一眼：“快逃，他们会搜查每个房间。”

电缆通道狭窄逼仄，马特只能靠手肘和膝盖爬行，受伤的手臂在粗糙的金属表面拖出血痕。

通道突然垂直向下，马特毫不犹豫地滑入黑暗。下落过程中，他想起温克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将死之人的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解脱。

终于，进入了主下水道，恶臭扑面而来。马特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汗水混合着血液不断滴落。

“马特，你在哪里？”安妮的声音充满焦虑。

“主下水道，往西河方向。”马特喘息着回答。

“坚持住，前方两百米有出口，河边有渔船接应。”

污水没及膝盖，马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眼看要到出口了，却发现出口处的铁栅栏被锁住了。

马特咒骂了一声，从防水袋里摸出小型切割器，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就在即将切完最后一根铁条时，身后传来涉水声。

“在这里！”罗克刹士兵的喊声在下水道回荡。

马特踹开铁栅栏，跳进湍急的西河。

身后的子弹在水面激起无数水花，但黑暗和急流很快掩盖了他的踪迹。

 

冰冷的河水几乎让马特失去知觉。

顺流而下三百米后，他看到了安妮说的渔船——一个老渔夫正焦急地张望。

“军情局的？”老渔夫帮忙把他拉上船，“老天，你身上臭得像地狱！”

渔船沿着支流驶向郊外安全屋。

马特精疲力竭地躺在甲板上，雨水冲刷着他的脸。耳机早已失灵，但他知道安妮会等在最安全的地方。

当渔船靠岸时，马特看到了站在码头的安妮。她撑着一把黑伞，金发在雨中依然耀眼。马特想站起来，却因失温而踉跄了一下。

安妮冲上前扶住他，完全不顾他身上的污水。她的眼睛在马特脸上搜寻，确认每一处伤痕。

“你迟到了，”她轻声说，声音微微颤抖，“我以为……”

马特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温暖：“我答应过会回来。”

老渔夫咳嗽一声：“两位，快进去吧！我可不保证这地方绝对安全。”

 

安妮帮马特仔细包扎完毕，又煮了热咖啡。两人坐在安全屋的壁炉前，精疲力竭却无法入睡。

马特看着壁炉的火光映在安妮脸上，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雪夜，他们在圣诞市场分享一杯热红酒的时光。战争改变了一切，却又让某些东西更加清晰。

“今天那个女文员，”马特换了个话题，“她为什么要帮我？”

安妮微微一笑：“她是我们的人——我发展的下线。这栋安全屋也是她找的。”

马特惊讶地挑眉。这个曾经讨厌他工作危险性的女孩，如今却成了最优秀的间谍之一。

窗外，雨停了。远处传来罗克刹巡逻直升机的轰鸣。马特和安妮同时望向声音方向——战争还在继续，他们能享受的宁静时刻总是短暂。

安妮靠在他肩上，两人静静听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明天，他们将再次分头行动，潜入更危险的敌后。但此刻，在这短暂的休憩里，他们只是马特和安妮，两个相爱的普通人，在战火中偷得半刻安宁。

第十二章  暗夜之剑

罗乌战争牵动了全世界的目光。

联合国秘书长派出特使赴罗克刹首都千顶市进行和平斡旋。罗克刹外长代表政府提出三项停战要求：乌利亚必须承认可亚岛和东部三省为罗克刹领土；乌停止一切敌视行为，国防军大幅削减到十万人以下；乌利亚保证不加入欧陆联盟。

而小泽总统坚定的拒绝了罗克刹的提案，并提出了三项反要求：罗克刹应无条件从侵占领土上撤军；惩办战争罪犯；赔偿给乌利亚军民造成的损失。

特使发起的和平斡旋毫无疑问宣告失败了。

特使离开千顶市的当天，罗克刹总统彼得在记者会上说了一句“堪称经典的金句”：“罗克刹的领土，是没有边界的。罗克刹士兵踏上过的土地，就都是罗克刹的领土。”

对此，小泽总统咬着牙齿回应说：“等待正义，恐怕永远都要等待。如果真的想要正义，就要用自己的手拿回来。”

世界各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振荡。山姆国总统白灯、茵国首相亨特、坡兰国总统都达以及欧陆联盟秘书长等政要相继抵达乌利亚首都基府进行访问，同小泽总统展开深入会谈。

随后召开的国际同盟援乌防长协调会上，多个国家承诺向乌利亚提供大量军事和财政援助。

罗克刹总统彼得闻讯，一边严厉警告各国不要插手罗乌战争，一边下令国防部加强攻势，必须在短期内取得重大突破。

国际政治舞台上的有识之士都看出来了：停火和谈在短期内是不可能的，罗乌战争最终还是要靠战场上的真刀真枪来见分晓。

科隆河畔的科尔市，因其特殊的战略位置，成为了罗克刹和乌利亚两军主力激烈争夺的焦点。

罗克刹第五集团军和第八集团军在空前的火力掩护之下，一次次发起潮水般的冲锋，也退潮般一次次被坚守的乌军击退，伤亡极其惨重。罗克刹指挥官急得上蹿下跳，一再地打电话到总部要求增援。

终于，一个命令被秘密下达……

【美连社电】战地记者从前线发回报道：当天，几十架罗克刹军机在乌军阵地上空投下炸弹，炸弹坠地后并没有发出巨大声响，而是腾起无数黄绿色烟雾向四周弥漫。乌军士兵吸入烟雾后，很快喉咙肿痛、呼吸窒息，紧接着口角出血、四肢抽搐倒地而亡。位于西北高地的罗克刹军也不停地向该地带倾泻毒气炮弹，很快乌军士兵大量阵亡，其余大部分也丧失战斗能力。

【《扭约时报》网站】乌利亚国防部发言人愤怒指责罗克刹公然违反国际公法，在战场上大量使用毒气弹。发言人帕恩斯说：“这是全人类历史中的耻辱一页，写满了黑暗和罪恶。”罗克刹方面对此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一时间，国际舆论大哗。

清晨六点，罗克刹首都千顶市的天色刚刚泛白。

马特站在伏尔加公寓窗前，看着街道上零星的行人，手指轻轻敲打着窗台。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其实却是在推演今天行动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秒都精确地刻在他的大脑里，像钟表的齿轮一样严丝合缝。

他转身从衣柜下层取出一个熨烫整齐的送奶工制服。他穿上白色上衣和蓝色长裤的动作熟练得像是做了千百次。他对着镜子调整帽子角度，确保帽檐能恰到好处地遮住他的眼睛。镜中的男人眼神中的锐利被刻意柔化成了一种职业性的疲惫。完美的伪装不仅需要外表的改变，更需要从内到外的气质转换。

六点十分，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马特拎起两个空奶箱走出公寓，走向停在街角的送奶车——一辆白色的小型货车，侧面印着“千顶乳业”的标志。这辆车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从未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

他打开后车厢，里面整齐码放着今天要送的奶制品。但在最里侧，有一个黑色公文包静静躺着。马特迅速检查了公文包内的装置——微型引爆器、电路板，还有半瓶无色液体。所有部件都在昨晚组装完毕，现在只需要最后的激活。

六点十五分，马特发动送奶车，沿着预定路线行驶。这个时间点经过精心计算——化学和生物防护部队司令卡利克中将的黑色奔驰S600会在此时准点离开他在橡树街的别墅，而送奶车将在六点二十分到达距离别墅两个街区的“意外”停车点。

马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摩斯密码的节奏。这不是紧张的表现，而是他保持专注的方式。每一个行动都有无数变量可能出错，但优秀的特工能够预见并控制大多数意外。

六点二十分，送奶车准时“抛锚”在橡树街与枫叶街的交叉口。马特打开引擎盖，假装检查故障，同时余光扫向街角。

六点二十三分，远处传来引擎的低沉轰鸣。马特不用看表也知道，卡利克的车提前了两分钟。中将今天一定有什么重要会议。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黑色奔驰缓缓驶过。透过半开的车窗，马特清晰地看到了后座上的卡利克——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

马特的右手在牛奶箱底部轻轻按了一下。一个微型装置无声地启动了。

六点二十四分十七秒，当奔驰车驶过枫叶街中段时，马特已经回到了送奶车旁。他假装继续修理引擎，实则通过藏在袖口的微型遥控器锁定了目标——卡利克的车有防弹装甲，底盘是唯一的弱点。昨晚他已将一个“特殊礼物”悄悄安装在底盘上了。

引爆信号通过中继站转发，确保无法追踪。马特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黑色奔驰像玩具般被掀翻，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车身。冲击波震碎了周围建筑物的玻璃，警报声响彻整个街区。

马特没有回头观看自己的杰作。他迅速合上引擎盖，跳进送奶车，以正常速度驶离现场。完美的行动不在于戏剧性的逃离，而在于成为背景中毫不引人注意的一部分。

六点四十分，第一批警车呼啸而过。马特的送奶车与它们擦肩而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普通的送奶工。

他在三个街区外的一个废弃仓库停下，迅速换下制服，点燃后扔进准备好的汽油桶中。火焰吞噬了一个月来精心构建的身份证据。

七点整，一个名叫“艾马尔”的普通上班族从仓库走出，搭乘早班地铁前往市中心。马特的化装技术堪称艺术——略微驼背的姿势、深色框架眼镜、以及刻意模仿的办公室职员特有的疲惫神态，让他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地铁车厢里，电视屏幕正在插播紧急新闻：“……军方确认，化学和生物防护部队司令卡利克中将在今晨的汽车爆炸事件中不幸身亡。警方初步怀疑是恐怖袭击……”

马特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卡利克，这个悍然违反国际公约，下令用毒气袭击乌军的罪魁祸首，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八点三十分，罗克刹国防部紧急会议室。

哥拉西莫夫将军一拳砸在会议桌上，震得咖啡杯叮当作响。

“这绝不是普通的恐怖袭击！”他厉声吼道，“一定是乌利亚军情局干的！”

会议室里的二十几名高级军官鸦雀无声。安全部门主管伊万诺娃中校冷静地调出爆炸现场的3D重建图：“将军，爆炸物专家初步分析，炸弹被精准安置在车底油箱附近。”

哥拉西莫夫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哥拉西莫夫缓缓环视在场每一个人，视线最后停留在了维克多身上：“克拉斯诺夫，他们已经潜伏进了首都——我不管你调动多少力量，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维克多只得立正领命。这一刻，一个念头突然在维克多脑子里盘旋：难道是他？

八点五十分，千顶市中心公园。

马特坐在长椅上，似乎正专注地刷着手机。手机上的新闻头条赫然是卡利克身亡的新闻。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在他身旁坐下，咳嗽了两声。

“今年的杜鹃花开得真早。”老人说。

“是啊，比去年早了整整两周。”马特头也不抬地回答。

接头暗号对上了。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迅速塞到了马特的口袋里。

“老家很满意。”老人低语，“名单上下一个目标代号‘黑狐’。”

马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老人起身离开，很快消失在晨练的人群中。

马特轻轻捏了捏信封，能感觉到里面的金属U盘轮廓。

他收起手机，起身走向公园出口。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但那双坚定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这只是开始，他想。

 

十五天后，罗克刹总参谋部作战总局副局长辛克莱尔中将，在郊外游泳时“意外溺水”而死；一个月后，罗克刹总统高级顾问、强硬派精神领袖米哈在千顶市被爆炸装置炸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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