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巡旅 · 驿站怀古 ‍- 寻访日本中山道上的盛世遗梦

Mark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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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正值秋意渐浓，我们4人欣然启程，踏上第二次日本之旅。此行选择自驾，只为寻访东瀛古幽之情，特意挑选了一条最能展现江户时代风物人情的山路 -- 以中山道木曾路的驿站宿场为主线。

日本的江户时代（1603—1868年），可谓扶桑盛世，若与中国历史相比，犹如大唐的鼎盛时期（7—8世纪）。二者虽相隔近千年，却同样在历史长河中，将文明的丰盈镌刻于岁月深处，各自留下独特的辉煌与赞誉。

我们自成田启程，避开繁华喧嚣的都市，一路经茨城、群马，穿越金泽，探访白川乡与高山飞驒，循迹至南木曾町的奈良井宿，漫步於妻笼宿与马笼宿，再抵名古屋、京都、大阪，绕行山中湖村、川越，终至东京。十八昼夜之间，穿乡走村，越县访町，不仅饱览了扶桑山乡的清丽风光，更细细品味了江户盛世的市井人情和精致内敛的和风文化。回味此行，饶有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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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田向茨城，再入群马，沿途景象如同一幅关东平原渐入内陆山地的长卷。农田、果园、溪谷与民居次第铺陈。食宿之间，尽是日本农耕生活的质朴气息。而伫立于太平洋岸的大洗町神矶鸟居，更是当地人心中的圣地。涛声日夜不息，潮起潮落之间，让人真切感受到浪尖之上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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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马县地处关东腹地，自古便是连接东京与日本西北部的重要内陆通道，著名的中山道也从这里经过。

我们下榻的四万温泉酒店，位于中之条町。四万温泉自平安时代即为名汤，传说“可治愈四万种病”，因而得名。这里群山环抱，溪谷清幽，温泉水澄澈碧蓝，尤以“奥四万湖”的湖光山色最为人称道。

江户时期，旅人往来于此，著名的温泉街两侧林立木屋旅馆，至今仍保留浓郁的怀旧风情。夜晚，灯火点点映照着老街旧宅，茶屋酒肆，仿佛让人穿越时光，回到古日本的温润与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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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下榻于四万温泉酒店，可免费畅享汤池之乐，但遗憾的是，未能如愿体验一番日本传统混浴文化的趣味。所幸，在酒店的演艺馆里，却邂逅了一场极具昭和情调的“纸芝居”表演。舞台只是一个小巧的木质画框，灯光映照下，色彩鲜明的画片一张张缓缓抽换。身着和服的说书人端坐一旁，翻阅着手中的故事册，时而低声呢喃，时而高声抑扬，尽显画中人物的喜怒哀乐，栩栩如生。

“紙芝居” 兴起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日本街头，如今，这种街头文化的温情被带入温泉酒店的夜晚，成了一种怀旧的文化小景，让人仿佛穿越回那个节奏缓慢、灯火温暖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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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酒过三巡，我们带着微醺步出酒店，迎面便是一条古色古香的温泉街：沿街旧式的木造楼宇、温泉蒸汽弥漫的石板古道，窄巷与石阶蜿蜒错叠，挂着灯笼的小店依次排开，门前的“地酒”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尽管行人稀少，而夜风吹来温泉特有的硫磺气息和远处溪流的潺潺声交织，让人恍若置身于 “ 温泉一隅，即是世界 ” 的山间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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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群马县驰往本州岛中部，面向日本海的金泽市，便算来到了昔日“加贺藩”的旧领地。金泽至今仍以完整保存江户风情而闻名。

市内名胜众多：兼六园的四时美景，金泽城的巍然雄姿，东茶屋街的古韵繁华，长町武家屋敷的庄重肃穆，以及机关重重的妙立寺……不同街巷庭院的建筑风格，早已将武士贵族与平民商贾的阶层界限，清晰分明地刻画出来。

然而，最令我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份日常起居与历史风貌相互交织的生活气息：既怀旧又现实，既具传承又富个性，仿佛时间本身在此安然棲居。

金泽的主街熙来攘往，华丽和服随风飘曳，木屐声响清脆，游人摩肩接踵，而这一切都融化在江户时代的石板街巷与古屋之间，恍若展开一幅卷轴般的浮世绘：纸页虽已泛黄，画面却依然鲜活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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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在日本首次投宿民宅。选择它的原因很简单：自驾游途中既省钱又方便，更重要的是，入住在寻常巷陌之中，让人不经意地体会到那份深藏民间的旧时风味。

落脚在金泽的 “旅籠屋”。穿过静谧的小巷，几挽素白暖帘，几扇黑格木窗，低调得仿佛藏掖着旧时光阴。小宿不大，推门而入，便是厨房与饭厅。四周光线柔和，布置与装饰巧妙地融合了现代感与日本传统元素，让人心生温暖，一种回家的安心感便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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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濒临太平洋海岸的金泽出发，我们夹风带雨，风尘仆仆地奔向白川乡合掌造村落。恰在风雨欲歇之际，来到了白川乡前站的饭岛八幡神社。出乎意料，这天正值一年一度的浊酒祭，一个盛大的宗教庆典正在这里举行。

饭岛八幡神社传说始建于公元708至715年，历史上曾是白川乡四十一村落的守护神社。其境内的“释迦堂”（Shaka-dō），见证了神佛习合的时代风貌，成为祭祀活动的核心所在。古朴的氛围与传统的建筑与合掌造村落一起，共同构成了 “ 白川乡·五箇山合掌造村落 ” 世界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悠久历史与祭祀传统，无不体现出这一遗产的人文与精神价值。我们有幸驻足半个时辰，亲眼目睹了“浊酒祭”的仪式。

典礼由主祭司庄重开场，继而和服少女登场，献舞并奉上贡品；最后，大祭司高声诵读祝词，为乡民祈福。场面庄严肃穆，古风弥漫，生动再现了日本那种既现代又传统、既追随潮流又坚持保守的独特民族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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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浊酒祭” 传统祭祀大典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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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的白川乡，云雾缭绕，山村朦胧成趣。虽不及秋叶似火、冬雪如银的季节那般绚烂，却自有一番 “冒雨游山也莫嫌，且看山色雨中添” 的意境。最引人注目的，是以草木为材、屋顶陡峭的人字形茅草屋舍，宛如双手合十，展现出独特的居住文化。

细雨点点，敲打在厚实的茅草屋顶上，沙沙作响，如同大自然的低吟。正是这种 “合掌造” 的建筑形式，使村民在风雪雨雾间安居无虞，凝结了雪国生活的智慧与顺应自然的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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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驒高山是深藏于日本阿尔卑斯山麓的一座古镇，被誉为旅人必至之地。至今仍保留着江户时代的街景与古老木屋的风貌，漫步其间，古色古香的暖帘轻拂肩头，石板路上飘来飞驒牛肉的馥郁香气。车夫拉着人力车，边行进边讲述着小镇往事逸闻。

在这片古镇，市井风情与町人文化相互交织，浮世绘的雅趣、歌舞伎的华彩与和服的柔美，仿佛依稀徘徊其间。昔日的古朴与今世的热闹，就这样在石街古屋间悄然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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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色渐深，飞驒又呈现出另一番姿态。古街的灯火因 “美人传说” 而更添柔情。幽巷里，风情小馆与居酒屋鳞次栉比，纸灯笼投射出温润而朦胧的光影，微醺的肆语随风飘散，弥漫着暧昧而缱绻的气息。这种不失人间烟火与温度的埸景，令人想入非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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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高山飞驒，我们随即踏入中山古道的精华路段。时值秋高气爽，枫叶初染微红。从奈良井宿起，山道绵延百里，村舍驿站相望。至妻笼宿、马笼宿，沿途崎岖蜿蜒，山风轻拂衣，清泉濡湿鞋，石阶叠幽径，路转而峰廻。此情此景，让人真切体味江户时代旅人宿泊往来、商贾集散、信使驿递的艰辛与不易。

奈良井宿、妻笼宿、马笼宿，皆为中山道木曾路上的重要驿站宿场。其中，奈良井宿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整，被誉为“奈良井千栋” ，号称“木曾十一宿之最” 。小镇街道笔直宽阔，两侧漆黑木造的町家鳞次栉比，茶屋酒肆依序而设，平添了几份古意与静美。徜徉其间，浓郁的江户风情扑面而来，仿佛一脚踏入了数百年前的时光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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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笼宿与马笼宿，同为中山道木曾路上的要冲驿站，自江户幕府设立以来，便是旅人、商贾、僧侣、武士与信使往来必经之地。

两镇四面高岭环抱，群山逶迤，地势若杵臼般深凹，古村因而静隐其间。登高远望，山色苍黛，屋舍鳞次栉比；而马笼宿尤以文豪岛崎藤村闻名，他的故居与纪念馆至今仍伫立在古街之上，诗文与古道相映，更添几分文人气息。

自妻笼宿步行至马笼宿，不消两个多时辰，却正是中山道木曾路最为精华的一段。石板古道曲折起伏，茶屋与水车点缀其间，山风拂面，仿佛回荡着昔日驿夫的吆喝与旅人的脚步声；既可体会“深山藏古镇”的静谧氛围，又能触摸江户时代遗留的古风古韵。行走其间，恍若与数百年前的旅人同路，思绪也随之回溯至那段悠远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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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束 语

中山道，昔日江户（今东京）通往京都的主干道，全长约530公里；其中的木曾路段，则以险峻地形与木曾十一宿闻名，其中奈良井宿、妻笼宿与马笼宿尤为旅人称颂。古道石板与老屋檐角之间，不仅承载着交通的便利，更流淌着文化的血脉，折射出日本民族的性格与智慧。

步入中山道、行走木曾路，这才会发现，东京、京都的都市繁华只是表象；唯有在古驿石阶、茶屋水车之间，触摸历史的脉动，感受岁月沉淀的韵味，才能真正体会日本民族的灵魂与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