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塔县石头城

我心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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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5日下午阳光正烈，我们告别了白沙湖的银沙碧水与喀拉库勒湖倒映慕士塔格峰的圣洁蓝镜，沿着G314国道继续向西，深入帕米尔高原的腹地——塔什库尔干。车窗外，昆仑山脉的轮廓愈发清晰，赭色山体如巨龙脊骨般横亘天际，风蚀的沟壑仿佛刻写着大地的年轮。

下午4点钟到到达塔什库尔干县曲曼公安检查站，塔县是古丝路重镇，中巴经济走廊第一城。过边检站车行半个小时到了帕米尔旅游区游客服务中心，石头城和金草滩就在服务区内。

之后换乘区间车缓缓驶入。约十分钟，一座建于高丘之上的残城——石头城跃入眼帘。它始建于汉代，曾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蒲犁国的王城，后为唐代葱岭守捉所、朅盘陀国都城。扼守丝路要道，风云际会两千年。石头城有石头城遗址和石头城历史文化陈列馆。

未及近前，一排石阶已赫然在目，台阶旁一块厚重的巨石上，深深镌刻着“石头城”三个大字，笔力遒劲，仿佛是大地本身在签名。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门槛上，脚下石阶的磨损痕迹，无声诉说着无数行旅的足迹。

登至高处，一座造型别致的牌楼横亘眼前，上书“石头城遗址”五个大字，在高原清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庄重。穿过牌楼，脚下便转为蜿蜒的木栈道，如一条谨慎的丝带，引导着游人深入这片时间的废墟。

走进石头城遗址，地面清晰标注着“外城遗址”与“内城遗址”的方位并附有介绍内外城的文字。外城范围广阔，曾是市井烟火与寻常百姓的居所，如今唯余黄土与石块夯筑的墙基，如大地裸露的脉络，在秋草稀疏间断续延伸；内城则踞于最高处，是昔日王权与军令的中枢，地势更为险峻，乱石堆叠如凝固的浪涛，昭示着昔日的威严。

循着栈道深入，便真正置身于断壁残垣之间。这里没有可穿行的城门，只有高低错落的石墙断壁，如巨大书页般层层叠叠。我缓步穿行，指尖轻抚过那些被风沙磨蚀得光滑的石面，它们粗粝而温厚，仿佛能传递出千年前的体温。

如今，断壁残垣间，唯有巨石垒砌的城墙与依稀可辨的壁龛，默默诉说着往昔的烽火与荣光。登临城垣，四顾苍茫，顿觉“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的意境竟如此贴切。脚下是塔吉克语中“阿拉尔”的金草滩，远处是终年积雪的昆仑群峰，天地之间，唯余风声与历史的低语。

我寻得一处稍高的石台驻足，眼前豁然开朗。石头城如一枚巨大的印章，盖在高原的胸膛上，而它的脚下，正是辽阔的金草滩。塔什库尔干河如一条银练，在夕阳的熔金中蜿蜒流淌，将秋日里泛黄的草滩切割成流动的金箔。更远处，慕士塔格、公格尔等雪峰在暮色中矗立，峰顶的积雪闪耀着最后的光辉。

这景象，瞬间让我想起王之涣“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苍茫，也体味到岑参“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的雄浑。石头城孤悬于天地之间，如一位饱经风霜的哲人，在“大漠孤烟直”的寂寥与“长河落日圆”的壮美中，静观着世事的流转。

伫立于此，石头城以它的残缺，完成了对永恒最深刻的诠释。它曾是汉代蒲犁国的王城，是唐代葱岭守捉所戍卒瞭望的屏障，是元代扩建的城郭，亦是清代蒲犁厅的根基——这些不同时代的印记，如同地质断层般层层叠压在这片乱石之中。

塔吉克族传说古时百姓曾排成长龙，以血肉之躯传递石块与泥桶，百日而成此城。这传说虽无文字佐证，却比任何史册更生动地诠释了“众志成城”的伟力。千人同心，则千人之力，正如《诗经》所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正是这无数平凡之手的传递与垒砌，才让石头城在帕米尔的苍茫中挺立千年，成为高原上不灭的文明印记。

这石头城如大地凝固的脊梁，它让我想起李白“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浩叹，也让我体味到张骞“凿空”西域的孤勇。石头城以它的断壁残垣，向世人昭示：纵使最宏伟的城池终将归于尘土，但人类对沟通的渴望、对远方的探索、对家园的守护，却如这高原的星空，永恒闪烁。

这些断壁残垣的缝隙中，在风穿过石缝的声响里，在每一株从石缝中生长的野草上。正如泰戈尔所说：“古老的种子，它生命的胚芽蕴藏于内部，只是需要在新时代的土壤里播种。”石头城的废墟，正是这样一颗种子，它等待着更多人来倾听，来感悟，来传承。

此刻，我忽然懂得，旅行不仅是空间的移动，更是时间的对话。在石头城的断壁残垣间，我与历史相遇，与文明对话，更与自己的内心对话。这或许就是游学的意义——在行走中看见世界，更在看见中遇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