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散文诗诗苑•秋之墨韵】落叶蘸雨，写下半阙秋词

大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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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檐角的雨珠坠成线时，恰有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掠过窗棂。雨丝吻过叶尖的刹那，竟在玻璃上洇出浅黄的痕，像谁不慎打翻了砚台，让秋意顺着水纹漫成了诗。

——题记

　　这场雨是带着墨香来的。晨雾未散时，它先在梧桐叶上练字，笔尖轻扫，叶脉便成了工细的蝇头小楷；转而又蘸着桂花香写行书，湿漉漉的风卷着香息掠过篱笆，字里行间便多了几分缠绵。最妙是落在芭蕉叶上，雨珠重重一砸，便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待第二滴接踵而至，两笔相交处竟晕出墨团，像极了草书里不羁的飞白。

我总疑心秋是位藏在云里的画师。他打翻赭石，让枫叶在枝头燃成火把；研开藤黄，便有银杏把小巷铺成金箔；偶尔兴起，蘸一点花青混着胭脂，墙角的菊便怯生生绽开，瓣上还凝着未干的墨。雨是他的砚，每片落叶都是待书的纸，风过时，满世界都是沙沙的落笔声。

　　前日路过老巷，见墙根堆着半筐银杏叶，一位白发老人正用细麻绳将它们串起。叶上的雨珠还未干，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钻，老人指尖拂过叶纹，轻声说：这是秋写给大地的信。 可不是么？每片叶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模样，有的边缘卷成波浪，是被雨吻过的唇印，有的叶脉间留着虫蛀的小孔，像诗人故意嵌进的韵脚。老人把串好的叶挂在门楣，风过时，它们便轻轻摇晃，仿佛在念诵信里的字句。

书房的砚台已搁了半秋，今日得闲，研墨时竟发现墨盒上凝着层薄霜。想来是昨夜的雨渗进窗缝，与墨香缠绵成了霜。铺开宣纸，笔尖刚触纸，窗外的雨便急了几分，点点滴滴打在窗上，倒像是在催我落笔。写了半句“雨打芭蕉”，忽觉砚台里的墨在动，细看才知是一片梧桐叶从窗隙飘入，恰好落在砚中，叶尖蘸了墨，在宣纸上拖出道细长的痕，倒比我写的字更有风骨。

　　索性搁了笔，去院里看雨。石榴树的枝桠上还挂着残果，雨珠顺着果皮滚进泥土，留下深色的印记，像谁在树下盖了印章。月季的花瓣落了满地，被雨水浸得发胀，却依旧红得浓烈，让人想起宋人词里“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句子。最动人是墙根的青苔，吸足了雨水，竟在砖缝间蔓延出深浅不一的绿，像是用淡墨晕染的画，又似无字的诗行。

暮色渐浓时，雨小了些。天边漏出抹橘红，给云层镶了道金边。邻家的烟囱冒出白烟，与云气缠在一起，倒像是谁在天上写了个大大的“秋”字。檐下的雨还在滴，打在青石板上，咚，咚，咚，分明是在为这半阙秋词押韵。

　　回到书房，见砚中的叶已浮起，墨在叶上晕出不规则的圈。忽然明白，秋从不用完整的词章困住谁。它只把半阙词留在风里、雨里、落叶里，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续上属于自己的那半句。就像此刻，我握着笔，听着窗外渐稀的雨声，忽然想在宣纸上写下：落叶蘸雨，写下半阙秋词，而人间的悲欢，是未完的韵脚。

墨落纸上，恰有一片枫叶被风卷进窗，轻轻覆在字迹上。叶上的雨珠渗进纸里，将“秋”字晕得模糊，倒像是秋在说：不必写完，留白处，自有岁月添墨。

是的: 落叶蘸雨，写下半阙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