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阅读第五建平老师的《剪不断的乡愁》,恍如一场灵魂的对话。那些从纸页间流淌出的记忆,那些青石板井台、吱呀纺车、呛人的旱烟味,竟与我这个在旬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异乡人产生了奇妙的共振。我与第五老师素未谋面,却在乡愁这一人类共通的情感图谱上,找到了相似的血脉与心跳。</p><p class="ql-block"> 第五老师将离乡者比作“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这个意象精准地刺中了我。三十多年前,我何尝不是这样一颗种子,随风飘落在这片名为旬邑的黄土高原上?初来时,陌生感如影随形——迥异的方言如加密的符码,饮食中浓烈的醋味让味蕾无所适从,就连天空的蓝色,似乎都与记忆中江南的柔润截然不同。那时的乡愁,是具象的、焦灼的,是午夜梦回时心脏的骤然抽紧,是偶然听到乡音时的蓦然回首。</p><p class="ql-block"> 然而时间是最神奇的造物主。不知不觉中,旬邑的四季轮回已经深植于我的生命脉络。春天塬上怒放的杏花,夏日蝉鸣中翻滚的麦浪,秋日苹果压弯枝头的沉甸,冬季黄土沟壑披上雪被的寂静——这些原本陌生的景象,如今成为我内心风景不可或缺的部分。第五老师笔下那“舌根总要留着老家的味痕”,于我而言,却演化出双重味觉的记忆。我依然怀念江南的清淡鲜美,却也爱上了旬邑面食的筋道与醇厚。这种味觉的融合,恰是我身份认同的隐喻:我不再是纯粹的游子,而是在两个故乡之间建立起隐秘桥梁的摆渡人。</p><p class="ql-block"> 第五老师文中极致的感官描写令人动容——木桶撞击水面的巨响、麻子在齿间的香味、烟袋锅磕碰青砖的声音——这些细节之所以具有摧枯拉朽的情感力量,正是因为乡愁从来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由无数感官碎片编织而成的记忆之网。我的乡愁何尝不是如此?它是母亲灶台上飘出的糖醋鱼的甜香,是父亲书房里墨汁的微涩;但它也是旬邑房东大娘塞到我手中那颗核桃的清香,是诗社采风时漫山苹果花海的视觉盛宴。这些感官记忆如同隐形的线,将过去与现在、远方与此地缝合成一件百衲衣般的生命织物。</p><p class="ql-block"> 然而现代性正在无情地抹平地域的差异,也抹去了许多承载乡愁的物理空间。第五老师还能回到老屋抚摸炕沿上的凹痕,而我们许多人记忆中的故乡早已在推土机的轰鸣中面目全非。我们成了双重的流浪者——不仅远离了地理意义上的故乡,甚至连记忆中的故乡也无处寻踪。这种失落感催生了一种更为普遍的现代性乡愁:它不再仅仅指向一个具体的地点,而是对一种消逝的生活方式、一种断裂的文化传承、一种异化的人际关系的哀悼与眷恋。</p> <p class="ql-block"> 正是在这样的语境下,蒹葭诗社的文化实践显得尤为珍贵。今六月蒹葭诗社去在唐家民宿生态园采风,当我们接过王景儒老总赠送的第五建平老师的书籍时,我感受到的不仅是一次简单的赠书仪式,更是一种文化的接力与传承。我们写诗、采风、唱和,不是在象牙塔中孤芳自赏,而是以集体创作的方式,对抗遗忘,重建一种文化的“根性”。老师带新生,不仅是技巧的传授,更是一种文化基因的传递,如同第五老师的母亲将麻子塞进他的衣兜,是一种味觉的嘱托,一种身份的确认。</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的异乡生活教会我,故乡从来不是一个封闭的、静止的概念,而是一个可以不断拓展、不断丰富的生命维度。旬邑作为我的第二故乡,不是对第一故乡的背叛或替代,而是对故乡这一概念的扩容与深化。它让我体会到,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多重乡愁,可以在不同的文化土壤中汲取养分,长成一棵更为茂盛的生命之树。</p><p class="ql-block"> 读完第五老师的文字,我走到窗前,眺望旬邑的夜景。远山如黛,灯火阑珊。我突然明白,乡愁不是我们要治愈的疾病,而是我们要拥抱的命运。它让我们即使漂泊如蒲公英,也能在灵魂深处保有一片精神的故土。在这片故土上,井台上的苍苔永远青翠,纺车的吱呀声永不消逝,而母亲塞进行囊的那把麻子,永远在记忆深处散发着温暖的香气。</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乡愁的魔法——它让过去成为现在的养分,让他乡成为故乡的延伸,让每一个游子都在时空的隧道里,找到了安放灵魂的纹路。</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胡玉萍(网名玉雪),女,医务工作者。文学爱好者。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华楹联学会会员、咸阳市作协会员、咸阳市书法协会会员、咸阳市女子诗社副社长、旬邑蒹葭诗社社长、旬邑县张俊彪文学艺术研究会理事。著有《玉影流年》《且听风吟》、合集《蒹葭诗集》《豳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