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月光是揉碎的银箔，悄无声息铺满窗棂，我坐在窗前翻一本泛黄的诗集。风从竹篱外溜进来，带着晚桂的甜香，轻轻掀起书页的一角，像谁在身后轻轻踮脚张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院角的老槐树抖落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砖地上。青砖下面有个地窖，去年深秋放在地窖里的那几坛酒醒了，飘出了阵阵醇厚的酒香，岁月给予的记忆弥漫了整个院子。风穿过枝桠时总爱哼调子，时而低哑如老人咳嗽，时而清亮如孩童嬉笑，仔细听，竟有几分像外婆生前唱过的童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墙根的秋虫还在鸣唱，声音细细碎碎，像谁在数着漏下的月光。露水顺着丝瓜藤滑下来，落在小草上，"嘀嗒"一声，惊飞了叶上栖息的萤火虫。那点绿光跌跌撞撞地飞远，融入远处竹林的墨色里，像谁不小心遗落的星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忽然想起幼时的时光，也是这样的月夜。外公披着蓝布褂子坐在门槛上编竹筐，竹条碰撞的"噼啪"声混着他的咳嗽，在月光里慢慢漾开。我趴在他膝头数天上的星星，他说每颗星都是故去的人变的，眨一次眼，就是在惦记人间的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风又起了，吹得院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那是用碎瓷片串成，是前年我和玲子在古镇的老桥上捡的。玲子住我隔壁，比我大两岁。她三姐妹，生活很艰难。她最小，她娘不喜欢她，常挨骂，我很同情她。玲子手巧，风铃是她做的。瓷片青一块白一块，如今看来倒像极了玲子在我脑子里记忆的片段。此刻风铃在月光里轻轻摇晃，似叩着时光的那扇门发出的一声声脆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远处的稻田该睡了，稻穗沉甸甸地低着头，把月光的影子压得又扁又长。偶尔有睡醒的蛙鸣从田埂传来，一声，又一声，犹如在和月光道晚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竹篱外的路通向更远的地方，月光把它铺成一条银带，看不清尽头。我不喜欢这条路，因为玲子就是从这条路上被送走的。她父母不要她了，我讨厌她父母。当年，听大人说，她被送给很远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来领她时我拉着她的手，问她还能见面不，她没说话，只顾流泪。自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不知她过得怎样。</p><p class="ql-block">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走着走着就散了，只留下永恒的记忆。此时的她在哪？希望这片月光也跟着她，把光洒在她肩上。迄今，我仍挂念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风渐渐歇了，桂香却更浓了。合上书时，一片槐叶恰好落在扉页，叶脉间还沾着月光的清辉。</p><p class="ql-block"> 月光如水，溢满了那本泛黄的诗集，此时我觉得它并不老。没有风声我似乎有些不习惯，我喜欢听风轻微微的低吟。</p><p class="ql-block"> 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我想起了辛弃疾的词，“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多么静美的田园牧歌啊！希望每个角落都有明月高悬，都有清风徐来。</p><p class="ql-block"> 2025、8、2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