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去北京上大學是我此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遠門,在那之前,我連離家半小時不到車程如今因白菜房價出名的煤城鶴崗都沒去過,自己好像打初三起就是個每天兩點一線,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考學的書的背(音bei4)考生。</p><p class="ql-block"> 回來探親的知青曹姨受託帶著十七歲的我和她六歲的兒子一起乘火車去北京,幾個發小陪著老娘一起把我們送到了比鶴崗更遠的佳木斯車站,上了直達北京的火車。在佳木斯站前第一次見到了曹姨喜歡的本地特產五香乾豆腐,巴掌大小長方的一疊,花皮斑斕,帶著熏過的棕褐色,什麼味道不記得了,也可能就沒吃,因為自小豆腐只有新鮮原味兒的。保鮮加了味道的五香乾豆腐, 就像是一道門檻,跨過去,就進了不分季節一直都很花花的城市裡了。</p><p class="ql-block"> 近二十小時哐哐當當的硬座火車因為興奮沒有像後來放假回家時覺得那麼遠那麼長,清早被興奮的人聲喚醒時,陽光照得車廂里很亮,廣播里終於傳來那句女聲,北京站到了…。下車伸開胳膊深吸一口氣,終於嗅到了收音機里聽過,電影院裡仰著頭看過想起就心裡直癢癢的首都的氣息,然後抬腿幾步就走進了一張每次看見就禁不住總想鑽進去的都市圖畫里。水車剛灑過水的街上人很少,早上有些低顏色暖紅的陽光下,影子長長,城市的建築入眼極其新鮮,好像特別高大,大街上是只在電影院銀幕上的新聞簡報里見过的在天安門前穿梭的公共汽車,這些場景現在終於都有了顏色,不再是銀幕上的黑白灰色,或許因此,還沒有全醒過來的京城此時依然顯得生機勃勃。</p><p class="ql-block"> 聞著火車站特有的味道,耳朵捕捉著各色口音的人聲和各種城市的隆隆喧囂,帶著透明白框近視眼鏡的我拿著行李,跟著領著兒子的曹姨一路走著四下瞧著從車站出來,到站前的公共汽車站,坐上103路無軌電車去了故宮東北角樓外北沙灘邊上胡同里的曹姨家。</p><p class="ql-block"> 我學到並真正使用的第一個北京話語就是這個瞧字兒,<span style="font-size:18px;">瞧</span>本是說看一下,時間很短,到北京之後我一瞧却是瞧了很多年,自八一年瞧起,瞧到了八五年畢業,八七年自南京回來北京,又接著瞧到了九五年。這期間瞧書瞧報瞧人瞧世道,<span style="font-size:18px;">有時是睜著眼看,有時是閉著眼在瞧,不由自主,</span>踉踉蹌蹌地隨著時光前行。</p><p class="ql-block"> 去學校報到那天也是曹姨領著去的,大概是太過興奮了,雖然第一印象按道理應該特別清楚,那天的細節卻稀裡糊塗,除了把女同學們清純的長相印在了心裡,其它大都沒記住。</p><p class="ql-block"> 快要中午時到的學校,在農科院站下了320路公共汽車,穿過跟老家道邊一樣只是更整齊更高的一排大楊樹,於陽光燦爛中便看到了方頭方腦顯得很亮有點嚴肅的俄式主樓,主樓前的地上有個很大的水中間有假山噴泉和景觀燈的圓形水池,這個裡面有魚的水池日後還成了竊案現場,不過那是後話。學校大門右邊小門左邊不太高的水泥方柱上掛著一個標準的長條白牌子,上有黑色繁體都有點頭偏右的幾個毛筆字“北京XX學院”,這個通知書上已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校名,初見時還是讓我覺得很神秘和陌生。</p><p class="ql-block"> 先去了樓前各系的新生接待處,後面的事兒就都是空白,直到去了分配的宿舍。進門見到了幾位大概同樣是第一次離家安安靜靜的同學室友,也遇到了日後親如家人出身勉強跟鶴崗平級的南陽鎮平的好友小龍,他梳著偏分頭,<span style="font-size:18px;">穿著灰色中山裝,</span>看起嚴肅穩重,笑起時微微眯眼鷹弧鼻梁下呲著點牙的神情隱約有點兒像悠長假期里的木村拓哉。端著每人都有一個花花綠綠的搪瓷臉盆的他,留下了那句以後見面提起就笑,味道濃濃的河南話: 我叫趙小龍,打南陽來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