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静雪：诗与百合语

初心不曾改，芳华永远在

梦访谷中百合

文/初心

空谷栖春静不哗，

仙姿凝雪泫轻霞。

柔茎垂露摇朝旭，

素瓣浮蓝映浅沙。

香逐风来清胜茗，

影随苔印翠生华。

梦回犹绕幽芳际，

一枕诗情寄此花。

　　我总觉百合花是被时光轻轻吻过的生灵，自带一种让天地都慢下来的静。这静不是空谷无人的寂寥，是它往那儿一站，风便息了声，云也顿了脚的从容。尤其在想象里，这份静更像层薄纱，轻轻裹住所有喧嚣——倒不是密不透风地闷着，是漏着些微的光，带着点软的意，恰如林逋说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不浓不烈，却沁到心尖儿上的雅致。

前儿夜里竟梦着这么一处山谷。不是那些挂着牌子、挤着游人的地方，是藏在群山褶皱里，连阳光都要绕着藤蔓、拨着草叶才能洒进来的去处。谷里没什么浓艳颜色，满眼就只是百合——白得像刚化的雪，却又在花瓣边儿上晕开一丝极淡的蓝，像天空偷偷蘸了湖水，轻轻往花瓣上抹了那么一下，多一分就艳了，少一分又浅了，偏偏是那么正好的模样。它们的颈子是弱的，风一吹就微微倾着，却从不会折，长蒂托着花苞，像姑娘垂眸时轻扬的下颌，明明没开口，却像有千言万语都凝在花芯里。这时候才懂，王维写“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原不是只说芙蓉的——百合这份“无语如语”，正是这般，不问来人，不扰岁月，就安安静静在寂静里舒展着，开也从容，落也从容。

往近了走，先闻着的不是扑头盖脸的香，是像雾似的、慢悠悠漫过来的清浅气息。不像玫瑰那样热辣辣地钻人鼻子，也不似茉莉那般甜腻腻地裹着人，就是淡淡的，像刚泡好的清茶晾到微凉，凑过去吸一口，连肺腑里都觉得清爽起来。这香气，倒应了黄庭坚“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时闻风露香，蓬艾深不见”的意趣——纵使生在草丛里，也藏不住那份清贵，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是透着些憨态的、让人忍不住想多瞧两眼的好。再看那花身，是秀拔的，哪怕长在乱草间，也直直地向上挺着，不卑不亢的样子。黄色的花粉藏在花瓣中央，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箔，不张扬，却让素净的花瓣多了几分暖意。最妙的是它的小叶，细细小小的，翠得发亮，垂在花茎两侧，风一吹就轻轻晃着，倒像古时候女子耳上的翠珰，一动，便晃出满谷的生机来——这时候就想起杜甫的“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原是山与水、花与叶，都要这般相映着，才见得鲜活。

我在谷里站了许久，不敢多说话，连脚步都放得轻轻的，怕扰了这份静。风穿过百合的枝叶，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是它们在低声说着话，又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似的，细得要凑到耳边才能听见。阳光落在花瓣上，把那丝淡蓝照得愈发清楚，像凝固了的月光，软软地铺在花瓣上，连影子都变得温柔起来。这时候忽觉，这山谷与百合，竟藏着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不用刻意去找什么，不用着急做什么，就只是站着，看着花瓣轻颤，闻着香气漫来，心就慢慢沉下来，和这山谷、这百合融在了一块儿。那一刻才明白，百合花的静，从不是躲着谁的孤僻，是见过山谷的朝露沾了瓣，见过晚霞染了茎，听过风的低语、虫的鸣唱，却依然能守住的一份从容。它不语，却把山谷的温柔都裹进了花瓣里；它不闹，却让每个走进山谷的人，都忍不住放慢脚步，把心轻轻放在这一片白与蓝的静谧里，舍不得挪开。

后来梦醒了，坐在床边还想着那处山谷，想着要再寻着去。可转念一想，或许那谷中的百合，本就藏在每个人的心里——就像苏轼说的“人间有味是清欢”，平日里忙着、乱着，倒把这份静忘了。可只要停下来，轻轻想起那白中带蓝的花瓣，想起那清浅的香气，想起那份如诗般的从容，它就会悄悄漫过来，像梦里山谷的风，把所有的纷扰都轻轻抚平，留下满心的软和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