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父亲与母亲年青时的合影,颇有点洋务运动留下的痕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作 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周 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本期导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勤劳的母亲在后院搭建了一座高大上的鸡舍,从此先有蛋还是先有鸡这一深奥无比的世界性难题,被母亲化繁就简的演绎成我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母亲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偏方,说是喝了生鸡蛋,然后对着大空缸声嘶力竭的吼上几嗓子,长大后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歌唱家。如果说我喝的是生鸡蛋,还不如说是母亲让我喝下了望子成龙的希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为了摆弄矿石收音机的天线,我差点从六、七米高的大榕树上摔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跟刘姓同学象志愿军战士一样匍匐爬行,穿越铁丝网,并经过泥泞的池塘,免费偷越进入公园,开起了我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父亲把文革期间的禁书悄悄借给了吴姓同学,并嘱咐他不能带到学校看,只能在家里背着人看。多年以后回忆此事,吴姓同学依然肃然起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的旗袍情节起始于看了周而复的大部头书《上海的早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谨以此书献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诞辰一百周年的父亲和离世一周年的母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是他们的精子和卵子在美丽邂逅的激情碰撞与融合,孕造出物质的我,让我享受着这个世界的阳光和空气、享受着风和雨的无穷恩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同时把此书献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同跨越世纪之门的人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在时间的长河里,像蝌蚪一样漫游,吮汲着水中世俗的浮游,惬意地追逐波光粼粼的幻化和波浪涌动的冲刷,直至最终找到安放自我灵魂的殿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题记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年代,母亲为了应付物资的匮乏,在宅子的后院,用木条和从外面拾回来的砖块垒砌搭建一座蛮高大上的鸡舍。鸡舍里养几只鸡,最多的时候养了十来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的勤劳能干,在我们那条街,特别是在我们那个院子,是出了名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鸡下的蛋,母亲会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放在一个竹篮里,吊在屋梁下方。这些鸡蛋是周末和逢年过节加菜的传统保留节目。水蒸鸡蛋已经是够香气逼人的了,如果再加上一点肉末,蒸成鸡蛋肉末饼,那鸡蛋的清香和着肉末的肉香,四溢飘散,满院都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些鸡蛋 ,母亲就拿来孵化小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就这样把这世最复杂最深奥最无解的哲学命题: 是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化繁就简的演释成我们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偏方,说是喝生鸡蛋,然后对着一个大空瓦缸咿咿呀呀的发声,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个音色优美的大歌唱家。因为中国南方有一种盛行的说法,叫吃什么补什么。你听那公鸡高吭明亮的打鸣声,母鸡细声低语的呢喃声,不就是最佳声音的发源地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下父母为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以说是穷尽一切办法,用尽其极。如果说我喝下的是生鸡蛋,还不如说是母亲让我喝下了希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前面已经说过,我父亲有一副极好的男中音嗓子。可能是我母亲在年轻的时候被我父亲的嗓子弄得五迷三道的。又或许是我的嗓音继承了我父亲男中音的基因让母亲看到了一丝希望。也可能是我母亲把这望夫之情转移到望儿之情。也许她认为,我父亲因为命运的不公和不济,错失良机,未能成为一名享誉斐然的歌唱家。而我继承了父亲的遗传基因,这极有可能是上天给予补偿的机会,再加上她后天不惜血本的投入,我将有可能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令人瞩目的,甚至很有可能享誉世界的男中音歌唱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就是我的班主任李老师也在我母亲面前说过:我天生有一副好嗓子,要家长注重培养,就像一棵好苗子,要注意浇水和施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内因外因皆有,连老师都这么说了,我母亲笃定的认为,我就是一块男中音歌唱家的好料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那么一段时期,早上我一起床,一枚新鲜的生鸡蛋,就会准时的放在我的床前。在我洗漱完毕之后,我要先把鸡蛋摇上一几下,把蛋黄和蛋清摇混合,然后拿一只大的缝纫针,在鸡蛋的尖头部位,戳上一个小洞洞,用嘴对着小洞洞,费力的吸吮,直到把里面蛋清和蛋黄的混合物吸干净。然后跑到厨房,弯腰趴在那个一米多宽的不装水的大瓦缸边缘,啊啊咿咿呀呀的吼上几嗓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母亲听人说,这样喝生鸡蛋不卫生,会对身体不好,肚子会长满许多寄生虫。对科普知识有一知半解的母亲才终止了我喝生鸡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生鸡蛋不难喝,还有一点鲜甜的味道。卫不卫生倒无所谓 ,因为那时我们的抗病能力都挺强的,不像现在的小朋友那么容易得病。哪一家的鸡瘟了,也不会深埋地下。那时候的物质匮乏,舍不得埋,照样水煮了,或油炸油爆炒了吃,也不见哪一家为此染上鸡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总的说来,我现在唱歌不难听,多少还能让人待见接受。这也要归功于母亲那时对我的培养和投入。就像一把烂铁,几经锤打,至少外形也有了刀的模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过了许多年以后,我听人说,喝生鸡蛋练声法,是一个古老的秘籍。但只能是喝鸡蛋清。要先把蛋黄沥出来,不能喝蛋黄,要不然唱出来的声音会浑浊不清。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成不了歌唱家,是方法从根本上弄错了。幸好我现在说话和唱歌,没有变成声音浑浊和吐字不清。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考恢复那一年,我差一点就成为了一所艺术学院的学生,如果是这样,就可以圆了我母亲的梦。只可惜政审不过关,关键时刻我被刷了下来,最后名落孙山,无缘于艺术学院。招考老师有点惜才,把我悄悄拉到一边,告诉我,以我的条件,可以去报考某某电影译制片厂。遗憾的是,最后还是政审关过不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错失良机的命运, 宿命般的落在我的头上。要不然的话,也许(我再慎重的重申一遍是“也许”)中国乃至世界,就多了一位本来可以冉冉升起的男中音歌唱家,而不是多了一位现在正在努力码字的老先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这所宅院里的其他住户,看见我母亲养鸡带来的种种好处实在太多,家家都效仿起来,家家户户在后院划地为牢,搭建起了鸡舍。尤其是隔壁王伯母家,他们家养的鸡最多。虽然家家户户都搭建砌了鸡舍,但鲜有为争地盘而争吵的。有一个泾渭分明的举措,就是各扫自家鸡舍前,绝不染指他人鸡。怕的是惹上不必要的麻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各家自扫鸡笼前这件事上,可以看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人们,在处理邻里关系时,已经变得谨小慎微,不像从前那样,相互之间,你帮我,我帮你,没有猜疑,没有芥蒂。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的你斗我我斗你,造成人人自危,人人自保,人与人之间唯恐避之不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隔壁王伯姆和他们家的外婆,每天都是手脚不停歇的做家务,完全看不出这婆媳两人,解放前可是大户地主家的主人。隔壁家外婆跟我外婆年纪相仿。隔壁外婆爱做家务事,淘米洗米洗菜,擦拭桌子板凳,扫地归拢物件等等。我家外婆不怎么做事,就是在临近中午时,打开封火的炉门,用铁锅下米煮饭。等我妈下班回来再把菜炒好。 我家外婆喜欢端一张櫈子到屋前,坐在那里晒太阳。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喜欢把我拉到她身边,陪她一起晒太阳。边晒太阳边跟我讲熊外婆和山上老妖婆的故事。以此来吓唬我要听她的话,不要在我妈面前告她的黑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家房间小,不足十平方米,住着我外婆、我父母、我和弟弟。隔壁王伯姆家虽然有三间房,但人口多,四女一儿,加上王伯从大狱回来,一下就变成了八口之家,所以两家都是房间不够住。两个外婆就在过道上铺了二张头尾相连的木板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长长的过道里便会响起两位外婆的打鼾声,好像是互相比赛似的。隔壁外婆鼾声和风细雨,轻柔绵长;我家外婆鼾声雷霆万钧,犹如万马奔腾过境。但是只要过道有一点点细小的动静,两位外婆的鼾声便会不约而同的立即停止,四周立马恢复到万籁寂静三中。如果此时你站在黑漆漆的过道,你会感觉到,仿佛有两只黑色的老猫,蹲在暗夜中,密切的窥探着你的动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这所院子里起夜的人,都要从两位外婆睡觉的床前经过,人人都是蹑手蹑脚的,尽量做到不惊扰两位外婆。如果在黑暗中碰撞发出声响,两位外婆肯定会有一位惊醒,而随之发出询问,你要马上轻声回答,如果迟疑不答,那询问声会提高八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隔壁王伯姆家的女儿多,虽然有一个儿子,但是整日里都不归家。他们似乎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小儿子。几个大姐姐对我也是疼爱有加。在我还是三四岁的时候,她们就喜欢抱着我上街去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王伯姆家喜欢煮小米粥和打油茶。每当这个时候,王伯姆和隔壁外婆,就会把我悄悄叫到后院 ,把一碗小米粥或是油茶递到我手上,让我在原地吃完之后再回去。因为不得吃小米粥和油茶的我家外婆,会向我母亲告我的黑状。好强的母亲一再告知我,不能乱吃别人家的东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王伯姆一家疼爱我的方式很特别。在神秘宠爱的氛围中,享受着美食佳肴,这让我很受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为宅子的后院,几乎家家都在养鸡,差不多成了一个养鸡场 。院子里满是鸡屎。院子的地面又没有做硬化处理,鸡在上面拉屎拉尿是很难清扫干净的。尽管我母亲和隔壁王伯姆每天都在打扫院子。但鸡屎还是满院子的星罗棋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渐渐的,我的同学和街坊上的小朋友,也不愿来我们这个后院玩游戏了。因为一不小心就踩上鸡屎,弄得一身臭烘烘的。这样使我觉得很没面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就暗暗诅咒,希望鸡瘟快点降临我们这个后院,让院子里的鸡全都得鸡瘟病死。如果我们家的鸡得了鸡瘟死去,我还可以得鸡肉吃。因为那时鸡得了鸡瘟病,鸡主人会把将要死去的鸡㓥了,把鸡血放掉不要。或煮或炒,照吃不误。不像现在消杀深埋,白白浪费那么多珍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次我们家的一只鸡得了鸡瘟,母亲按照风俗习惯,找来一根细红绳,栓在鸡的两个鼻孔之间。有一个说法: 这样做可以消除鸡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晚上 ,我借上厕所之名,悄悄跑到鸡舍前,借着月光,把系在鸡鼻子上的细红绳给解开。只想等到明天,这个得了鸡瘟病的鸡死了,我就有鸡肉吃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令人懊丧之极的是,这个鸡的生命力太过顽强,过了好多天,这个鼻子巳经不系红绳子的母鸡,居然活过来了,而且还活得越来越好,活得乱蹦乱跳。特别是我到它跟前查看状况的时候,它就越发的活跃,还发出几声“咯咯”声,仿佛是在告诉我:“你吃不着,吃不着。”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吃鸡肉的想法破灭,我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其它方面。我有一个同学很能干,会装矿石收音机。我觉得一个小小的匣子很神奇。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线圈筒,连接一个比火柴棍大不了多少的晶体二极管,再接上一个小喇叭或者是一个小耳机,就能发出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讲话声和唱歌声。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这位同学姓邬,小时候得了麻痹症,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落下了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他父亲是中学的物理老师,可能是受他父亲的影响,他就喜欢鼓捣各种各样的小矿石收音机。我就去找他学习怎么安装矿石收音机。回到家里就如法炮制。我省吃俭用,把攒下来的钱去到五金公司买了晶体二级管,漆包线,小耳机。机子装好之后,一试,根本收不了电台,只有嘈七杂八的电流声。其实我根本不懂矿石收音机的原理,只是照葫芦画瓢的把几件小元器件接在一起就完事了。请这位同学到我家里一看,说我漏装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安装一根室外天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我们院子公用厨房边上长有一棵蛮高大的榕树。我就着这棵树爬上了厨房顶。在榕树和墙体之间拉上了一根添包线, 并将引线牵到我的床头。接上这根天线,矿石收音机接收到了广西人民广播电台微弱的声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对于我这点聪明才智,父母甚为高兴,母亲还特地炒了两个鸡蛋。外婆听了收音机,惊奇的问我:“洪仔,这声音是哪个人在讲话?这是人呢还是鬼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为了这根室外天线,我差点小命不保。一次刮风下雨 ,把室外天线吹断了。为了接断的天线,我顺着树杆往上爬。因为刚下过雨,树干很滑,我一不留神,手抓空了,整个人就往下坠落,幸亏一只断枝哑勾住了我的衣裳,我才没有往下掉。我就像二战片里挂在树上的伞兵一样,头朝下脚朝上的悬挂在树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这下可忙坏了院子里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一干众人。大家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好几个时辰,才最终把我解脱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那棵大榕树有六、七米多高,如果当时摔下来,其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不死也会落个残废,不定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其实更大的危险 ,是在我以后才知道的常识:这根架设在屋顶的添包铜线,没有做任何的避雷装置。如果打雷闪电通过这根铜线传导到我的床头,那不就多了一具焦化后的木乃伊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现在想来实在是我命大、福大、造化大。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其实现在想想,这种最基本的常识,不仅仅是我们这些小孩,恐怕连很多大人也未必知道。这在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就不足为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至从后院成了养鸡场,弄得满地都是鸡屎,街坊的小伙伴和我的同学都不愿意来玩了。我只好转移阵地,去别的同学家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的家就住在公园旁边,他姓刘。我们两人家境相当,都有一个死不悔改的走资派的父亲。也许是惺惺相惜,也许是同病相怜,我们两人在班里都属于不选边站队的逍遥派。班里没有哪一个小圈子拉我俩进群。我俩不是红小兵,也不是红卫兵,属于无党无派人士。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我们想进公园玩 ,但是进公园要收门票,一张门票五分钱。这五分钱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事,我俩翻遍衣兜,也凑不齐两分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但公园里面的诱惑对我们实在太強。公园里可以看漂亮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穿着令人羡慕的美丽衣裳照相;可以看到一对对幸福无比的情侣们在湖中划船。更主要的是,公园里有一个游乐场,里面有许多好玩的,有旋转的战斗机,还有上下奔腾的木马。我们眼中充满了羡慕,恨不得马上长大,和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一样,和这些小情侣们一样,那该有多么的好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公园门口有一对石头狮子,不知道为什么在文化大革命中没有被造反派的铁锤砸烂。我们俩人一人抱着一座石头狮子的脖子,骑在狮子身上,歪着一颗脑袋,想象着我们在公园里撒开蹄子,尽情的蹦蹦跳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刘同学说要开着飞机去轰炸纸老虎美帝国主义,把他们通通炸的稀巴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说要骑着马跑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刘同学问我是什么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说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好玩的玩具,小朋友们可以尽情欢乐的玩。小朋友们还可以尽情的吃各种各样的糖果,小朋友们还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就这样骑坐在公园门前的一对石头狮子身上,把公园里游乐场的道具和设施搬进我们的意象中,把我们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玩法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依依不舍,却又浑身舒坦的离开了公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公园里的诱惑力实在无法抗拒,如何进去呢?我们把眼光投向了刘同学家旁边的一块菜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进到这块菜地就等于进入了公园。菜地的边上,用铁丝网围着,把居民与公园隔开。要想免费进入公园,就必须穿越这道铁丝网和菜地下方的一处池塘。由于公园的水道改道,这处池塘处于半干涸的状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刘同学找来一把锋利的铁钳,把它别在腰间,我们俩像电影奇袭白虎团里的志愿军战士一样,先把铁丝网一根一根的剪断,然后撕开一个口子。为了避免不远处的门岗看见我们,我们借着菜地上生长的青菜做掩护,匍匐前进。穿越菜地下到池塘,走过一片水葫芦上岸,就来到了公园的马路。如此,偷越公园的行动,就宣告成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有一次我俩过池塘,差点把小命给搭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平时池塘是半干涸状态,但是到了雨季,淤泥经过雨水的浸泡,会变得软粘无比,双腿陷进去,根本拔不出来,而且越拔陷得越深,就像沼泽一样,这个道理我俩不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次正当我们俩像往常一样,穿过这片池塘,没想两人同时陷入了泥潭里,我们又不敢喊救命,怕被公园的人发现之后,来一个瓮中捉鳖,所以我们宁愿玉碎,也不愿瓦全。正在我们越陷越深,精疲力竭,求助无门之时,来给菜地浇水的老伯,看到了我们俩的窘境,他用挑担子的扁担和一根麻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们俩从泥潭里拔了出来。这位菜园主不但解救了我们,也没有向公园告发我们的偷越行为。我们既保住了小命,又免去被处理之虞,要不然两狗崽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和刘同学从小学、初中 、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公元一九七六年四人帮被打倒不久,他的父亲就得以平反。家庭生活有所改善,他就出资购买了公园的门票。这一次,我们俩堂堂正正 ,昂首挺胸阔步,从公园的正大门走进了公园。他买了游乐场的门票。我们在旋转的飞机上,在高低起伏的木马上过足了瘾。虽然那时我们已经过了玩这些小儿科的年纪,但那扬眉吐气的感觉真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后来,大约是高中的时候,这位刘姓同学,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架莱卡相机。我们班的许多男同学,都曾经把自己的帅影,连同这个公园的美景,一起留在这个莱卡相机的底片上。只可惜那个时候的男女同学界限很分明,因此没能留下女同学的倩影,使照片少了艳丽的生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几十年过去后的一次校庆 ,却把这位刘姓同学重色轻友,独闯艳群的嘴脸给彻底曝光。在校庆的酒席上,我们隔壁班的女同学爆料称,刘同学用这架莱卡相机为她们班的女同学,还有另外一个班的女同学,在公园里照了许多相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见这位刘姓男同学行动之隐蔽,把我这位老友也给蒙蔽了。其思路之清晰和超远的前瞻性,比他人之所长,此时已露出端倪 。参加工作后,賈以时代的厚爱,他一直是红翎商人。政界通途坦平,得风顺水。商界更是银毫赚得钵满盆满。直到现在,遇上逢年过节,他还时常请同学聚会叙旧小酎。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家有一个很大的樟木箱子 ,大得可以装下一个成年人。它原先是作为我练写毛笔字和做作业的书桌。面上盖了很多层布,遮挡得严严实实,显得特别神秘。我从没见过父母打开它,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我无从知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个樟木箱子装了一个锁扣,上面挂了一把铁皮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孩子对越神秘的东西越想知道的天性和我的顽皮,驱使我很想知道这个大樟木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做作业的时候,我经常用手去拨弄那把锁。久而久之,那把铁皮锁竟被我弄开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我趁母亲去上班,打开箱子一看,上面放着一套中山装和一套旗袍。这是我以后看到父亲和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才知道是他们穿过的。但当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往下翻,箱子下边放的全是书,有几大摞,都是一些中外名著。有《呐喊》、《朝花夕拾》、《泰戈尔诗选》《野火春风斗古城》、 《青春之歌》、《 上海的早晨 》、《安娜卡尼丽娜》、《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铁流》、 《红楼梦》、 《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聊斋志异》、《拍案惊奇》等等。足足有上百本。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里有那么多的书,父母为什么不给我看呢?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么?我们教室黑板的上方还贴有这样的语录,我实在弄不明白,父母是怎么想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选择了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选择这本书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封面画有一位英俊潇洒的男青年和一位围着红围巾,意气风发的女青年。他们并肩望着同一个远方的方向,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憧憬和向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晚上我躲在被子里 ,打起手电筒看这本书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一看不打紧 ,里面的故事情节和男女主人跌宕起伏的命运,深深地把我吸进了书中的字里行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是从那时起,我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沉浸在书中带给我万端的世界,任自己在想象的时空里信马由缰,高低纵横翱翔。 这种习惯整整持续到现在。现在的人们喜欢在床上刷手机,刷电视屏幕,我喜欢捧一本纸质书籍,看上一两个小时,才安然入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本书很快就看完,我悄悄把它放回去,换了另外一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奇心让我无意间打开的这个樟木箱子 ,为我开启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母亲不久就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经过调查取证,母亲知道了我在偷看秘密藏书。为此母亲喜忧参半。喜的是, 我喜欢看书的因子,继承了父亲的遗传。忧的是,那个年代看这些书是犯忌的。再说我这个年纪,是非判断和审美情趣很容易造成囫囵吞枣,如果不加以选择的阅读,是否有益?这也是一个未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父亲从思想改造生产队回家,母亲将这一情况告诉了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后父亲对我说 : 书可以看,但由他开出的书单,看完一本 ,再向母亲申请换一本。并特别强调,这些书只能在家里面看 ,不能拿到外面,更不能拿到 学校去看。这些书一律不准借给任何人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还问我能不能做到,我点点头 ,表示遵守以上条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开出的书单,完全依照古训 : 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 男不看西游,女不看红楼的思路和原则。开出的书单基本上都是红色基因系列 :《红岩》、《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青春之歌 》、《铁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些书看完,我又不安分起来 。我要自己选择父亲不给我看的书来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现在已不是很好办,因为父亲把那把铁皮锁换成了一把比较坚硬的大锁。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父亲忽略了一个问题,挂那把锁的铁扣,钉铁扣的木螺丝不是被反扣,而是外露的。我找来一把起子,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样我就可以随心所欲挑我喜欢看的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那个锁扣的螺丝经过反反复复多次的拧进拧出,最后也形同虚设,轻轻一拨,就带出来了。换完书,我再轻轻把它塞进去。这样做到神不知鬼不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我自作聪明,以为父母不知晓。那锁扣的松动,父母是早就知道的。他们认为我的年纪渐大,那些书都应该开放给我看,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这是很多年以后母亲告诉我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是很明白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 ,不让我把这些书带到学校去看,或者借给任何人看。但他私下里却将一些书借给了我的一个同班吴姓同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是我父亲去世多年以后,这位同学亲口告诉了我这件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问他是哪一年的事。他说由于时间太久远,已不记得具体的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问过这位吴同学,我的父亲为什么会借禁书给他看?吴同学告诉我,他曾把自己写的诗悄悄的拿给我父亲看。我的父亲看后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就把几本禁书递给了他,并叮嘱了和我一样的叮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半个多世纪过去,吴同学谈起这件事,满脸依然是对我父亲的肃然起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读的书,是人生所有阅读当中,感知最生动印象最深刻的。生动,是少年时期思想懵懂,对一切事物都有稚嫩的好奇和探究,是最本真,最本性的情感催长素。深刻,是少年时期思想活跃,脑子好 ,记忆力強,过目不忘。这种不忘会深深地嵌入到人的一生之中。影响到你的审美情趣甚至志向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银环和金环两姐妹不同结局的人生 ,使我们小小年纪,就会泾渭分明的区别阶级立场;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和冬妮娅的爱情,冬妮娅最后投向工程师的怀抱,使我们切肤之痛的齿怒冬妮娅的无情与可耻背叛。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尤其是少年时受文学书籍影响所产生的情愫,会终其一生的左右你 ,是一种路标指引着你的人生方向;是一种卫星定位导航规范你的人生路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读高中时 ,我开始看一部大部头,是大作家周而复的巜 上海的早晨 》。书中好多的故事情节早已不记得了,但有一段场景却始终挥之不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姨太太脚上穿着一双软底的红色皮拖鞋,在阁楼的木地板上走来度去。苏绣旗袍在她阿娜多姿扭动的腰间生出许多妩媚。大波浪的卷发在肩背一耸一耸的舞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我就在心中画下了一个按图索骥的标准:身穿旗袍,身段婀娜多姿,一头披肩波浪长发的女子,当为我妻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事实证明,这种坚守,最终成为现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八十年代末,我第二次去上海 ,这时我已参加工作,有了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工资,就买了一件八百多元钱的旗袍。要知道那时候每个月的工资才是几十块钱。这花了我将近一年的工资,这是下了血本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退休以后,我们几个发小邀约组成了一个老头自由旅行团,到江浙一带旅游了十几天。在姑苏城一些旅游景区,我看到一些制作很精美的旗袍,便撇下游览中的同伴,一头扎进商店里,左挑右选,左顾右盼。一个糟老头在旗袍专卖店里的如此举动,自然引来了售货员惊异的目光,我依然不管不顾,最后为夫人挑选了三件旗袍。沾沾自喜的拎着这三件旗袍,自然引来了同行发小们表面表扬实则讥讽的讪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就是青少年时期看书种下的情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见少年时期读的书,所产生的效益,不仅仅只有阶级仇民族恨,还有那些触发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愫。它融化在我们的血液里,有形的和无形的,伴随着我们的一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读书,往往很容易被书中的情节所感动,会铭刻于心,甚至铭记一辈子,书中所挥发生长的情愫甚至会影响一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