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痕

SUSAN（不私聊）

　　晨光里，空巢瘫散在老藤椅旁，碎草茎粘在腿窝，像脐带断头般倔强。暴雨一夜，它溃散成一本湿漉漉的日记——树叶筋固守球形，内絮却在积水中蓬松成溺水的云，沉甸甸地坠着未说完的话。

最痛是巢底那团絮。蒲公英的遗嘱、老棉桃的梦境，被筑巢者缝成最软的暖房。此刻雨水正穿行其间，在晨光中吐出细小的彩虹，像母亲拆毛衣时抖落的婴儿襁褓碎片，轻轻刺痛回忆。

檐上传来熟悉的啁啾。两只燕子轮流涎着园中那棵木瓜树的垂须，它们去年离巢的幼鸟，如今是否也在某个屋檐下，用喙梳理着被空调吹乱的羽毛？这个被暴风雨揭开的秘密暖房，终究成了大地写给天空的一封带雨的家书，墨迹晕染，字字潮湿。而内壁那团絮状物正随着积水慢慢膨胀，蓬松得像被谁摊开的羽绒被芯，只不过填充的是蒲公英的遗嘱、芦苇荡的叹息，以及某株老棉桃不肯落地的絮语。积水中旋转的，像女儿乳牙裹着婴儿袜的棉布，在我记忆里沉浮，泛起温柔的涟漪。

这个被暴雨签收的巢，多像一封用草木汁液写就的家书。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最终都成了防水的标点——不是句号，而是省略号，在风里轻轻摇晃。

正是：藤影碎草渍秋阳，絮裹童声水漫廊。

乳齿游纹洇旧梦，燕衔新绿补疏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