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水墨中的白桦林

蓝鸟在飞/诗人摄影家

白桦林中的水墨

晨雾是砚台里刚研开的墨，带着三分凉润，从林外漫进来。先是漫过白桦的脚踝，把枯黄的草叶染成半透明的灰，再往上爬，缠上细瘦的枝桠——那些枝桠像极了悬着的毛笔尖，笔尖还沾着昨夜的露，迟迟不肯落墨，怕一落笔，就惊碎了叶间凝着的光。

阳光是最浅的墨色，穿过雾时被揉成细碎的银，落在白桦的树干上。树干是竖起来的生宣笺，浅白的树皮剥落成不规则的纹，像谁用淡墨随手扫过的笔触，不刻意，却透着留白的意趣。有的树皮裂着细缝，风钻进去时，会把阳光剪成一缕缕的，落在地上，成了水墨里若有若无的银线；有的树干裹着完整的白，只在底部积着些深褐的苔，像墨汁不小心洇开的渍，不脏，反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走在林子里，脚步声会被落叶接住。那些枯黄的叶是干透的墨纸，踩上去有细碎的响，像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弯腰捡一片，叶脉在叶面上铺成细密的网，是淡褐的墨线，从叶尖到叶柄，勾得认真，却不刻板——有的线歪歪扭扭，是风画的；有的线断了半截，是雨擦的。风过时，满林的叶都会动，浅黄的、深褐的、还有未落的浅绿，在晨雾里晃，像一幅没干的水墨，每一片叶的晃动，都是墨色在宣纸上轻轻晕染。

正午的雾散了，墨色也亮了些。阳光直直地照下来，把白桦的影投在地上，是浓淡不一的灰。有的影深，像重墨勾的轮廓；有的影浅，像淡墨扫的背景。偶尔有鸟雀落在枝桠上，翅膀扇动时，会抖落叶上的光，那些光落在影里，成了墨色中的碎银，让整幅画都活了。树下的草从影缝里钻出来，带着点浅绿，是墨色里最嫩的一笔，不抢镜，却让这白的树、灰的影、褐的叶，都有了生气。

等到暮色漫上来，墨色又沉了。先是枝叶融成深灰的云，把天空染成淡墨的色；再是树干成了浅墨的柱，立在渐暗的林里，像画中的留白，清晰却不突兀。最后一缕残阳落在最高的枝桠上，是朱砂色的点，替这幅没落款的水墨，收了尾。风停了，叶不晃了，整座林子都静下来，像刚晾好的宣纸，等着下一场晨雾，再研开新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