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并且选择一一寻找长子人的集体意识 (之四)

索鹏祥

　　长子有很多故事，其中的大麻池，精卫鸟，崔珏断虎，剃头刀……一直是我常想起的。

意大利有个作家叫阿雷蒂诺，她有句名言，说，人不会装糊涂，就不懂得如何生活。我想了好几天也想不出其中的奥妙。是的，我们都是天地的过客，很多的人事我们都做不了主，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我们只能如实的书写，或者想想。

再比如，伟大的赫胥黎说，人就是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如果不能满足，这个世界就会从外部毁灭；如果满足，这个世界就会从内部毁灭。

冬天夜长，醒过好几次，把那些长子的故事以及赫胥黎的话，想了好几次，天还不明。虽然想发一下“长夜难明赤县天”忧思，但总觉得有些心事艮艮噎噎地堵在心头，不甚爽快：如果这个世界，像赫胥黎说的，满足不是，不满足也不是，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绕口令似得说话办事。——狡猾的赫胥黎！

　　想不通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就又想起长子的大麻池，精卫鸟，崔珏断虎，剃头刀……。

传说，长子旧县府前有个大麻池，那是块风水宝地，映照着县城南边的伞盖山，据说长子因此能出三斗三升的芝麻官，风水极佳。后因南蛮子把大麻池里的宝贝盗走，还扔了把剃头刀，把三斗三升多的芝麻官变成三斗三升多的剃头匠。实在令长子人痛惜不己。

如今，大麻池已不复存在，故事也变成了可圈可点的历史陈迹。但是，我们分明地看到，长子人固守的剃头担子弹夹子，长子人引以自豪的“顶上功夫”，因多年毫无创新，现在竟然被南方华丽忽骚的“发廊”，挤出了大小城市，退居到乡下，日子很不好过了。

把三斗三升多的芝麻官变成三斗三升多的剃头匠，已经让人难以接受，看现在的意思，南蛮子连手头这把剃头刀也不愿意给长子人留下。这是要斬尽杀绝的意思呀。长夜难明，越想越觉得气愤，越想越希望变成个孙悟空；拿出七十二变得的本身，想要谁咋样，就叫他怎样。不从，钻进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折腾，敢有不从！然而，谁能变成孙悟空？

大麻池的事情不能想下去了。

令我们欣慰的是，发鸠山上的那只小鸟，虽然有些疲惫，有些无奈，但是她还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东海（长子）的变化。

　　发鸠山我是上去过的，绿荫菖菖，奇石磊磊。当年炎帝的小女儿志气满满，衔西山木石填东海，真诚所致，感人至深，我因此写下我的很多感叹，很多抒怀。

然而，当东海填平，小鸟复归西山，我总觉得那件充满着人性感化的“崔珏断虎案”，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故事与情节，充满温情地讲述一个对恶劣宽恕的行为，把一种无原则的释怀，久久地留在长子人的心头，教化着长子人的心灵，磨损着长子人的锐气，掩盖着一种暗度陈仓的企图，自然也在衍射一种瓮中捉鳖的欣喜。与精卫鸟的守候与努力，有些格格不入。

但，这是个非常狡猾的桥段。

崔珏是个真实的人。正因为真实，唐贞观年间又做长子县令。长子人对他深爱有加。据说他能“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民间有许多崔珏断案的传说，其中以“明断恶虎伤人案”的故事流传最广。

　　说，一位住在长子西乡的老太太，到县大堂击鼓告状，说一只猛虎吃了她的儿子。县太爷崔珏一听，啼笑皆非，本想一推了事，可一看到惊堂木上刻着“为民作主”四个金字，便命只好下发榜文，令四乡勇士悬赏捕虎。时间过了一个多月，倒是有不少勇士得令出征，但大都是无功而返。无奈之中，崔珏只好亲自带领捕快李能、刘方秀等人来到黑虎岭上，在那黑虎经常出没的地方设下埋伏，崔珏独自一人在路边设下香亭，大声朗读他连夜写好的讨虎檄文，痛诉黑虎的罪状。崔珏的行动感动了上天，也感动了黑虎。不一会儿，只见那黑虎便慢慢走到香亭前面，全无伤人的意思。李能，刘文秀等捕快一见黑虎现身，抓住机会把手中绳套一抛，正好套在黑虎脖子上。那黑虎也不挣扎．乖乖跟着众人来到长子县城。

但到了县城西门外，那黑虎就再也不挪一步．引来无数观看的群众。李能急忙报告给崔珏，崔珏猛然醒悟，虎是兽类，不能走人进出的城门，便命人在距西门往南一百步处另开了一个小西门，虎这才顺从地进了城。

崔珏端坐在大堂，命虎卧下，那虎乖乖地听命。崔珏对虎说：“你吃了王婆的儿子，理应问斩，但念你还懂人事，乖乖来到大堂，本官断你去代她儿子养活王婆，你可同意？”虎听后一个劲地点头。崔珏又对王婆说：“这只虎已被降服，你把它收回去，做你的儿子，它定会服服贴贴听你的话。”王婆同意了，将虎领了回去。果不其然，那虎从此百依百顺，再也没有滋生事端。周围的民众大生惊奇，不断有人来观看，有人还给王婆带些好吃的，留些碎银子，王婆的生活过得很滋润。

　　故事真得很感人。但世界上有这样的虎吗？

其实，虎还是虎，虎毕竟是兽类。只不过，长子文人们把对崔珏的热爱和感恩，转移到虎的身上，爱屋及鸟，连虎性都忘了。

当精卫鸟填平东海，长子人在一马平川的土地上，把苦难演绎成欢乐，把痛苦熬成幸福，安祥地生活着时，人总要在“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闲暇中，寻找出一种精神寄托，并把和美的事件升华。你看，长子人为了把崔珏断虎这件事情砸到实处，在当年的西城墙处专门掘出一个虎西门，一座城墙有了五个门。为纪念这位神人，长子人还搭建了许多崔府君的庙宇，把崔珏断虎的故事演绎的生动感人，像真有其事似得。

其实，这件充满着人性感化的断虎案，都是官僚和文人共同做的一个“局”——粉饰太平，麻痹情绪。长子人没有看懂其中的心计，误认为与虎谋皮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这真是件大大失算的事！

是的，长子县府前的大麻池，坊间纵然还有传说，已经湮没在历史的沉积中。精卫鸟把东边的大海填平后，形成一片肥沃的土地，长子人在小富即安的环境中，送走了西燕古都的辉煌，迎来了长子城的解放；掩饰了当年“干草会”的血腥， 盼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谁也没有想到，精卫鸟填海衔过去的西山木石，亿万年后的今天，竟然变成了黑压压的乌金，近年来引得蜂狂蝶舞！更有甚者，依山点石，借海扬波；巧涉机缘，疯狂挖掘，毫无顾忌。

长子县府前的大麻池没有了，但是，近年来因挖空了地下的煤层，一漫平川的长子，又塌陷出无数个“大麻池”。大麻池中水草蔽岸，鱼翔浅底，虾鳖抱团……但道路塌陷，住房裂缝，耕地被淹……长子人又遇到前所未有窘况。

　　明明有文件规定，发展要有科学观；明明上级有要求，对于地下的矿产，不能采取毁灭性的挖掘。但为了政绩，为了眼前的利益，开发者们不计后果，不计长远，不顾生灵，狂挖乱掘，而生活在这里的长子人，不问不闻，连多留三分地，留与子孙耕的告诫也不忘了！

没有了县府前大麻池的长子，如今在长子全境又生出无数个“大麻池”。长子真是块风水宝地！连祖祖辈辈生活在那上面的长子人都奇怪，大麻池怎么和长子这样有缘呢？

据说，曾经埋藏在大麻池下的宝贝，出土就能变成“资本”。有人说这个叫“资本”的是个宝贝，要想国富民强，就得靠它。有人说这个叫资本的宝贝其实是个“怪胎”，说它一旦疯狂到百分之三百后，就要吃人。吃人不吐骨头，还没有人能管控！

呜呼！吃人不吐骨头？……倘若有一天……噢——哪，哪，哪……谁能玩转它呢？

有人说，许家印！许家印神通广大，玩到世界上去了！

又说，许家印不是关起来了吗？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崔府君了。

是的，强烈的生存意识，让人们不断地寻求一种接纳残酷现实的方式。寄希望于神明，就是一种无奈的精神寄托。怪不得孙悟空那么招人爱戴，怪不得长子人把崔珏捧得能上天入地。

我知道，长子人的可爱，就是对于那些不利于自己的人事，很能玩出几个小手段来。手段不大，却颇有几分狡猾。比如对这民间的灶神，此君原是“受一家烟火，保一家康泰；察一家善恶，奏一家功过”的人物。权力不为小。但近来长子人也发现，此君也受了社会上不正之风的影响，专事打小报告收回扣了。两边的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这是颤颤惊惊地讨好。

所以，每年的祭灶日，长子人会供上很多糖果，甜甜地拉拢，一方乐呵呵地笑纳……认真想来，这虽是小手段，却显出大智慧。中国民众历来有一种战法，叫打不过就捧起来，这好处最少是不吃眼前亏。

既然崔府君“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他能把一只恶虎感化的百依百顺，不滋生事端；他又利用职务之便，给太宗皇帝李世民添阳寿二十年，对于那个“有人说好，也有人说坏”的资本“怪胎”，崔府君他，他，他可不可帮长子人打败或者感化了？

长子民众的官，肯定为长子民众办事。崔珏会帮我们的。长子人太喜欢他了。

竖井飘渺入断霞。

漳水岸边有我家，

但求崔君借神力，

田丰地安度万家。

这样想着，我就要睡了。忽然又想，这“大麻池”万一有一天多了，一个连着一个，抑或某一天洪水滔天——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如今的气候变化无常，冰川消失，海水污染，南极上空的臭氧空洞不断扩大，极端天气频繁出现，已让全世界都苦不堪言——到那时，坑坑洼洼的长子，会不会又变成“东海”？发鳩山上疲惫的小鸟，会不会再次衔西山木石来填？

睡不着了，披衣度出门外。忽见万家灯火，繁星满天，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人间了……

——2024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