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与梦的长歌（一）

海上明月

青春梦想 一：武侠残卷与远去的背影

田一生的青春期被他自己划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阶段，分界线并不是初中高中的学籍变更，而是那个名叫秋艳的女孩还有他笔下那个叱咤风云的武侠世界。

初中的江湖：武侠小说和他的梦中侠女

初中的田一生可谓是风光无限，不仅学习成绩优秀，作文更是拔尖，每次作文课上，班主任续老师都把他的文章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初一后学期，学校在初中三个年级中举行了一个作文比赛，田一生和他们班一个叫郭会芳的女生还有初三的郝梅生获得了一等奖。

八十年代，一部电影《少林寺》的热映，在全国掀起了一股武侠狂潮，武侠电影武侠小说风糜一时，那些充满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武林大侠除暴安良的故事情节也让田一生受到感染，升入初二以后，他也不自量力地写起长篇武侠小说来。他把班里的男生都编进他的小说中，跟他关系铁的他编成正派，且武功高，关系一般的编成反派，武功平平，因此他的小说被男生们争相传阅，这些男生们倒并不在乎自己是反派还是正派，他们关心的是他们的武功有多高。初中的课程还是比较繁重的，主科有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副科有历史地理，植物学，升了初二以后，又添了一门物理。晚自习课上，大部分的同学完成了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外，不是复习英语，就是做数学物理习题。但田一生武侠小说正写在兴头上，他把老师们留的作业完成了以后，便一头扑在了他的小说的创作中。

这一天的活动课上。班上的那几名学习尖子们趴在自己课桌上看书做习题，不爱学习的学生们则一窝蜂般跑到教室外面玩去了。田一生则又全身惯注的投入到他的武侠世界中了。

“田大侠，又写几章了，快拿来我看看！”一个粗犷的男声打断了田一生的思路。田一生抬头一看是班里的二忠伟。这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差等生，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留了好几届学，田一生小学三年级时二忠伟上五年级，田一生上到初二时，二忠伟跟他同班了。田一生跟他关系平平，但也把他写进了小说中，是一个反派武艺也一般。二忠伟不满意田一生把他的武艺写的太低，多次缠着田一生要求在后面的情节里，给他的武艺升升级。田一生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没有太当真。毕竟二忠伟在他的作品中，只是一个跑龙套角色。

“没写几章。”田一生平淡地说道。

“我先看看！”二忠伟不等田一生同意，一把抓过他正写着的手稿，跑回他座位上便看了起来。二忠伟的鲁莽，让田一生内心有几分不快，但鉴于他是自己最忠实的读者之一，田一生也不好说啥，只能容忍了。他坐在座位上，无聊的摆弄着手中那只自来水笔，等着二忠伟看完还回来后继续往下写。这时从教室外面走进一个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光彩照人的女孩来。一见这个女孩，田一生的心骤然加速跳动起来，钢笔不自觉的从手指间滑落。他赶紧把钢笔拾起，从课桌下掏出一本英语课本，装模作样的看起来，以此来掩饰他内心的慌张。女孩径直走到田一生课桌前，神情自然地对他说道：“田一生，李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田一生不敢抬头看女孩的脸，眼睛盯在英语课本上。竭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镇静地问女孩：“霍秋艳，李老师叫我有啥事？”

“我哪知道！我路过办公室时，李老师叫住了我，让我捎话给你，叫你去办公室一趟！你快去吧，去了便知。“秋燕说完便回到自己座位上，她的座位就在田一生的前排。

田一生进了办公室，见班主任续老师也在，还有其他几个班的老师，有的聊天，有的在批阅作业，屋内弥漫着一股墨水与茶水混合的气味儿。

田一生走到李老师办公桌前，小声地问道：“李老师，您找我？”

李老师叫李素英，是初二三班四班的数学老师，个子不高，长得小巧玲珑，四十四五岁年纪，夹杂着少量白发的齐耳短发，剪得整整齐齐，显得格外精神。

“一生，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得抓紧复习，知道吗？”李老师的面容温和却不失严肃。

“知道。”

田一生这段时间功课抓得并不紧。每天除了把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外，剩余的时间全花在了他武侠小说的创作上。李老师问他时，他内心感到有点儿底虚，回答的声音低低的。

“上次班级测验，李老师对你的数学成绩并不满意。这一回期中考试，你可不能再让老师失望了。这段时间不要再写你的武侠小说了，要把精力放到功课上。”李老师用手指头轻轻的敲了敲桌面。

旁边正写着教案的班主任续老师听了李老师的话，抬起头来，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对田一生说道：“一生，还在写武侠小说？真是犯傻了。分不清那头轻那头重了！快不要写了，白白浪费上时间和精力却不会有什么收获。你的作文虽然写得好，但续老师不是给你泼冷水，以你现在的水平，根本驾驭不了长篇小说。还是多写写生活中的事吧。随笔，散文，小小说等，逐步地提升笔力和写作水平。”

田一生知道，李老师和续老师对自己抱着很大的期望，内心很感动，但要让他彻底放弃正在写着的武侠小说，他真有点难以做到，但他也知道，绝不能因为写武侠小说而影响到学习成绩。

回到教室的时候，那些校园里玩的同学们都已经进了教室，各自坐在自己座位上，看书的看书，做题的做题。田一生见自己课桌上没有那本武侠小说手稿，便走到二忠伟座位前，问他看完了没有？二忠伟说他看完以后又被文文拿走了。田一生也不再去找文文了，或许手稿早就又被文文传给哪个男生了。只能等最后一个看完再归还他了。因为刚才续老师和李老师告诫他，不让他继续写武侠小说了，他虽然不可能不写，但至少不敢在学校里明目张胆地写了。

晚自习课上，秋艳与他的同桌素芳正轻声地讨论着一道数学题。而与秋艳仅隔着一张课桌的田一生，看着秋艳背部那优美迷人的弧线和那瀑布般漂亮的长发，田一生感到胸膛里心跳如鼓，他知道自己在悄悄的爱着秋艳。

刚升入初中时，秋艳与田一生并无交集，两个人的座位一个在教室南面第3排，一个在教室北面的第2排。中间还隔着一条通道。秋艳是学校的运动员，每天早上来的很早，当别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以后，秋艳早已到操场上训练去了。整个初一第一学期，秋艳与田一生几乎没有什么语言交往，田一生对秋艳也没有多少印象，秋艳突然撞开田一生的心扉缘于一件对于秋艳的暴力殴打事件。

那是初一下学期的一个下午，田一生与本班同学张如宏去校门口的自来水管上提水，准备打扫教室。路过大操场主席台时，看见秋艳正跟那个叫郭震天的体育老师面对面对峙着，郭震天长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秋艳，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在这个黑熊般的男人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单薄，弱小。两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田一生看见郭震天抡起钵盂般大小的拳头，在秋艳肩头狠狠地捶了几拳，力度大的仿佛不是打在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身上，倒象是击打一个练功的沙袋。秋艳踉跄着后退几步，却没哭没喊没求饶，连头都没低，紧紧咬着嘴唇，身子挺得笔直，校服的领子被扯歪了，露出一截晒的发红的脖颈。

“骨头挺硬的，你做的对，是不是？我当了十年体育老师，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犟的！”郭震天一边掐着秋艳的后颈往下按，一边恶狠狠地叫嚷着，“认了错就饶过你！〞

田一生看见秋艳的膝盖在微微颤抖，象风中的芦苇，却没有弯曲，她梗着脖子，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沾在额头上，嘴角抿成了一道桀骜不驯的弧线。

一瞬间，秋艳的形象在因一生的心目中，骤然变得高大无比，他一下子就把江姐刘胡兰，赵一曼这些铁骨铮铮的女英雄跟秋艳联想到了一起。郭震天的火爆脾气和凶神恶煞在全校也是出了名的。男生们在他面前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心惊胆颤。而秋艳这个看上去单薄瘦弱的女孩，却能够在黑熊一般的郭震天如此暴力的拳打脚踢之下，一声不吭，不屈服，不求饶。说实话，即便是一个男孩子也未必能有如此骨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秋艳潜移默化地闯入了田一生的心扉。

初一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后，续老师在班上来了个座位大调整，田一生做梦也没想到，秋燕的座位竟然调到了他的前排。他与秋艳的语言交往便多了起来，晚自习课上，秋燕经常转后身来，让田医一帮她解一些数学和物理上的习题。有时他们也讨论一些关于作文方面的话题。秋艳作文写的也好，她的一篇题目叫《痛哭，为了冲洗罪过》的文章，曾经被续老师在班上给同学们阅读。文章内容讲的是秋艳的妈妈是个摆摊做小买卖的。她每天早早地推着装满货物的小推车到五里外的镇子上去买。一个星期天，妈妈临走时，吩咐秋艳等到5点多6点的时候，到镇子上来接一接她。但秋艳却因为贪玩，把接妈妈的事给忘了。到到她想起来准备去接妈妈时，妈妈已经一个人推着小板车回来了。秋叶为自己的失信感到愧疚。想到妈妈为了这个家，为了养家糊口，每天推着小板车去镇上做买卖，风里来雨里去的，是那样的辛苦。今天是星期天，妈妈对她的要求仅仅就是收摊时，过去接一接她。可她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给忘了。让妈妈独自一人从五里外的镇子上推着装满货物的板车回来。一种深深的愧疚和自责让秋艳控制不住的痛苦起来。秋燕的这篇文章文笔朴实细腻，感情真挚动人。字里行间充满了秋艳对妈妈的那种深深的愧疚和滚烫的爱。让田一生这个男孩子听得都差点儿掉出泪来。

秋艳订着一本杂志叫《山西文学》。田一生经常借回家阅读。读完以后却拖延着不还秋艳。从这个普通通的杂志上，田一生似乎能感受到一种秋艳的气息。看到这本杂志，田一生内心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悸动和暖意。而他对秋燕的那种爱恋，也如春天的小草一般在心底蔓延开来。

升入初二以后，田一生开始了他的长篇武侠小说创作。他把班上那些男生们的名字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写进了他的作品中。是正派是反派，全由他自己来做决定。根本无需征求男生们本人的意见。他给秋艳留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一位嫉恶如仇，侠肝义胆而又武艺高强，路见不平敢于拔刀相助的巾帼侠女。但他却迟迟不敢把秋艳的名字写进去。每每写到侠女出场时，田一生总是用她的绰号，神剑玉芙蓉。田一生暗恋着秋艳，却又害怕让秋艳看出他在爱着她。可是如果不把秋艳写进他的小说中，田一生就会觉得整部小说就缺了灵魂。因为么芙蓉这个角色，他就是专门为秋艳量身定制的。

最终促使田一生下鼓起勇气下决心把秋艳这个神圣的名字写进了他的小说中，是那场暴风雨中的运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