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86年,我进入山西社科院工作。 作为文学所(当时还叫文学室)第一个以西方文学为研究方向的研究人员,那时的我,别说踏出国门,就连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一寸异国土地、用自己的双眼饱览一片异域风景,都未曾有过。 即便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也只是在求学与归家的匆匆旅途中瞥见几眼。更令人尴尬的是, 我出生在山村农家,成长于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19岁那年,虽然幸运地赶上了1977年恢复高考的机遇,得以进入大学,但此前脑海里关于英语的储备,几乎仅限于以“Long live”开头的几句革命口号。 半路出家,起点如此,能否在学术上拿出点有价值的东西,心里实在没底。</p> <p class="ql-block">1989年,社会学所的秦所长要去日本参加学术会议。行前,他请我帮忙将向大会提交的论文译成英文。回国后,秦所长送给我一把双层剃须刀,说是特意在日本为我买的。他还特别介绍说,这种剃须刀锋利好使,不伤皮肤,即便是用上一年都不会坏。</p> <p class="ql-block">我20出头就长出络腮胡,不到30岁开始脱发,朝着“一头好脸,一脸好头”的“境界”飞速迈进。刮胡子,自然成为每天的必修课。在那个时候,双面刀片几乎是所有普通中国男人居家刮胡子的标配—我也不例外。</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01年,美国人金克·吉列(King C. Gillette)发明了可更换刀片的安全剃须刀,并于1903年投入生产销售,这被公认为可更换剃须刀片的起源。直到上世纪60年代,中国的剃须刀片市场仍主要依赖进口,其中美国的“飞鹰牌”刀片占据主导地位。</p><p class="ql-block">不久后,上海刀片厂成功仿制出同类产品,推出了物美价廉的国产“飞鹰牌”双面刀片。凭借价格优势和本土化策略,国产“飞鹰”迅速赢得了国内市场。 1990年代上海刀片厂收购了美国原品牌公司,这一事件被传为一段颇具戏剧性的“山寨逆袭”神话。</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忆中,自从第一次体验“面部割草”(剃须)起,我就一直使用上海“飞鹰”刀片。 它的材质是碳素钢,主要成分为铁(Fe)和碳(C)。这种刀片成本低廉、刀刃锋利,但缺点也很明显:极易氧化生锈。 特别是剃须后残留的水汽、汗渍或皮脂,会加速锈蚀,导致刀片变钝甚至产生锈斑,通常用上两三次就得更换。 即便是三天两头换刀片,刮脸时稍不留神也还会划伤皮肤。</p> <p class="ql-block">其实,早在国人开始使用上海刀片厂仿制的美国“飞鹰牌”碳钢刀片之前,英国威尔金森公司(Wilkinson Sword)已经于1960年推出了不锈钢剃须刀片。它不仅提供顺滑剃感,而且具有不易滋生细菌、可长期反复使用的优点,因此在西方社会迅速流行开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1年,美国吉列公司推出划时代的Trac II双层刀片。其设计如同精密协同系统:第一层刀片抬起胡须使其直立,第二层刀片随即从根部彻底切断,显著减少残留。这种双刀片结构通过降低单次刮剃压力,有效避免了皮肤红肿或划伤。</p><p class="ql-block">由此可推断,上海刀片厂在20世纪60年代能公开仿制美国“飞鹰”刀片而不受专利追诉,根本原因在于当时封闭体制下国际知识产权保护体系的缺位;而三十年后该厂通过股权收购买下品牌所有权,则是因为此类产品在西方社会已经过时。</p> <p class="ql-block">1989年,当秦所长将那把明晃晃的不锈钢双层剃须刀递到我手中时,我心头一热,真想立刻体验一番。 然而,贫寒的出身早已在我身上刻下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烙印。面对这份珍贵的礼物,我既舍不得立刻使用,更怕就此滋生出喜新厌旧的念头。最终,我将秦所长所赠的刀片仔细收好,束之高阁,继续拿起那片熟悉的“飞鹰牌”碳钢刀片,日复一日地耕耘着自己的脸颊。</p> <p class="ql-block">1991年,我调任海南省外事办公室工作。一次陪同外宾下榻三亚某四星级酒店时,推开客房洗手间的门,目光无意间扫过洗漱台——只见免费卫生用品盒里,赫然躺着一把白色手柄的双层剃须刀。 那式样,竟与两年多前秦所长赠我的那把别无二致。刹那间,心头猛地一怔。</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36载光阴流转,我去过的国家不下30个,华夏胜景饱览无数,住过的宾馆酒店难以计数,用过的一次性剃须刀品牌繁杂莫辨,唯有秦所长所赠那把未曾启封的不锈钢剃须刀,如楔子般钉在记忆深处——它冰冷的光芒始终刺醒着我:落后受制于人,无知终遭人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