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母亲

平湖秋阳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2005年前后,父母先后逝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父亲先于母亲两年逝世,时年83岁,已算高龄了。父亲一生很辛苦,据老人们讲,爷爷逝世很早,奶奶拖着4个儿女,难以维生,父亲姐弟4人很早便各自走上独立生活的道路,直到解放初期,父亲才和比她小10余岁的母亲结婚。此后,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参加了街道合作商店,当上了合作商店的经理。上个世纪80年代初,父亲退休后,自己在街上开了一个小商店,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每天早晨8点钟便去商店开门营业,直到晚上8点才关门回家吃晚饭,有时还要做一些家务,10点过,又到店里睡觉守店,一年365天,天天如此。1999年,母亲瘫痪在床,父亲只好卖掉商店,回家护理母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父亲是一个老实人,工作兢兢业业,对家庭责任感也很强。除了为工作、为家庭无怨无悔付出,委曲求全、与世无争。而母亲则是一个十分强势的人,或是因为她比父亲小10余岁,或是因为她不满意父亲的性格,她对父亲不甚关心,有时感觉甚至是虐待。我和妹妹都十分疼爱父亲,有时对母亲进行规劝,但母亲仍然我行我素,不肯改变,即使瘫痪在床,也常对老态龙钟且精心护理她的父亲肆意呵斥,父亲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我在县城工作,距老家场镇三、四十公里,不能常陪伴在父母身边,有时回老家看父母,很想和父亲谈谈家常,对父亲作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可父亲听力很差、视力也不好,交流十分困难,只好作罢。2003年,父亲去世,我和妹妹都很悲痛,我写了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表达心中对父亲的悼念,也表达自已对年迈父亲照顾太少的深深自责。</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2006年,母亲在瘫痪7年后也溘然离世了,或许是因为母亲对父亲过于强势、我们心中早怀不满的原因,虽然对母亲离世也有一些悲伤、却远没有父亲离世时的深刻。母亲离世后,我仅写了一首小诗表达我心中复杂的感情:“七载病榻撒手西,临行亦悲涌泪滴,平生多少峻直亊,留与他人作话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光阴荏苒,时移人非。转眼之间,我也是耄耋之年且病痛缠身了。回首往事,开始对母亲过去的认识进行反思,似乎应该改变对母亲的偏见、对母亲进行重新评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其实,母亲年幼时也是一个苦难之人。母亲父母早亡,唯一的哥哥早年便远走他乡,母亲10多岁便在别人家纺纱求生,21岁嫁给比他大10余岁的父亲。母亲原来也在父亲所在的商店工作,年轻健康、工作认真负责、能力强、效率高,但因同父亲在一个单位,被作为辅助人员,工资仅只其他员工的一半。大跃进后,母亲一气之下,从商店辞职,参加了街道蔬菜队,两年多后,蔬菜队改为农业生产队,母亲从城镇人口变成农村人口。从此,父亲在商店任职,是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母亲在参加农业生产之余,主持家务,安排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含辛茹苦、不遗余力。</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细想起来,母亲对我也是爱抚有加的。我从小喜欢读书,记得七岁那年,小学招生,我找到母亲,要母亲快去给我报名,母亲笑着对我说:“儿子,我早就给你报名了。"我在学校总是品学兼优,母亲常以我为荣。每年春节来临,母亲总要给我和妹妹做上一套新衣服。我们脚上穿的鞋子,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大跃进时期,食品缺乏,不论干稀,母亲总要让我和妹妹多吃一些。1973年,我进了县师范学校,母亲为了让我穿得体面些,给我买了一套红色运动服。在母亲瘫痪前的一个月,母亲还给了我一万元人民币,让我在即将迁住的新县城集资建新房,这笔钱占我全部集资款的五分之一。大爱无言,母亲的爱就如涓涓细雨,滋润着我和妹妹成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亲身体强壮、吃苦耐劳且能言善辩,务农持家均是好手,更可贵的是,母亲处事公道、仗义执言、好打不平且特别爱为弱势群体撑腰。生产队有两个姓陈的妇女,她们都是船工的家属,因为他们的丈夫经常不在家,本人也比较懦弱,常被人欺负,母亲常常挺身而出,为她们说话。同街不远有姐弟三人,他们的父亲在国民党统治最后几年当乡长,解放初父亲被枪毙,母亲也病死,姐弟三人常被人欺负,母亲便成为他们的保护伞,因为母亲是响当当的“红五类",是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基础力量,别人也奈何她不得。</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在我大脑中记忆最深的是母亲为一家姓牟的家庭维护家庭完整的事。牟姓家庭原有4人,夫妻和一对子女。牟姓父亲原是一个织布匠,用老式织布机织1.2尺宽的粗布,母亲则是纺粗纱,夫妻二人配合,纺纱织布,然后将布拿到市面出售,维持生计。生产资料社会主义改造以后,个体纺织业被取消,夫妻俩以打零工为生。大跃进运动后,一家四口加入了街道蔬菜队,以后又转为农业人口,从亊农业生产。由于当时农业生产率极低,一个壮年劳动力劳动一天,收入不足0.1元,加之老两口不善持家,尽管一家四口都在参加劳动,生活依然十分贫困,儿子成年后在当地无法找到媳妇。1971年,一个邻县偏远农村的孙姓女孩嫁到了牟家。1972年秋,孙姓女孩娘家10多人突然找到牟家,说是要把孙姓女孩接回去。牟氏父母无奈,只得找到母亲,请母亲出面,与孙家讲理,留下儿媳。晚,在昏黄的电灯照耀下,牟家门前小坝子上围满了人,一场摆亊实、讲道理的唇枪舌战开始。孙家有备而来、气势汹汹、几个人轮番上阵,势在必得,母亲则胸有成竹、理直气壮、侃侃而谈,力战群雄,几个回合下来,母亲取得完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有一个儿时好友,现在也是耄耋之年。好友爷爷、父亲都是地主分子,爷爷在大跃进中饿死,父亲在改革开放前,政治上每有风吹草动,便被戴上高帽游街。一天,好友与其老伴周妹到我家玩,谈到了一件亊:文革时期有一天,周妹到母亲生产队摘桑叶喂蚕,被生产队管理人员发现了,没收了她的背篓,母亲与她婆婆关系很好,听说后,找到有关人员,硬是把背篓拿回来还给了周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亲这类亊情很多,她的乐于助人、敢做敢当的言行在场镇赢得很好的口碑,左邻右舍有矛盾,往往请她去评理,她也总是欣然前往,还真解决了不少问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亲十方刚直、不畏强暴。文革期间,母亲派性很强,武斗初期,母亲曾被当地另一派武斗人员抓去,武斗头目亲自找她谈话,先是好言相劝,要她认错服输,重新站队,母亲不为所动;后又对母亲恶声厉色拍桌子,母亲针锋相对,毫无惧色,几番交锋,最后不得不将母亲放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亲的最后岁月是凄苦的。父亲死后,由于我和妹妹都住在县城,便请了一户李姓的农民护理母亲。李姓农民原住在海拔近千米的农村,因我老家场镇小学历史悠久、教育质量高,李姓农民想把他们的孙女转到老家场镇小学读书,经人介绍,李姓农民便搬到我们家护理母亲,我们每月付给李姓农民母亲的生活费和护理费。我每两个月回家探望一次母亲,有时给她带点她喜欢吃的东西。母亲多年瘫痪在床,不知是因为我们没有将她接在身边、心情沮丧,还是疾病折磨,面如死灰,表情木纳,己不复过去那种生龙活虎的样子了。2006年秋,她终于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七十余年的世界。她瞑目时,我和妹妹都不在,据说,她眼里隐隐噙着泪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其实,母亲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光明正大的一生、敢作敢为的一生、有血有肉的一生。虽然她对父亲有些冷漠、严苛,但她总体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敬重的人。人生在世,孰能无过,我们为什么要如此苛求自己的母亲呢!</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亲病逝近20年了,有时我问自己,在李姓农民护理母亲期间,我们多回去探望母亲,陪她吃吃饭、说说话,情况会不会好些?如果把母亲接在身边,由我们自己护理,母亲会不会多活几年?我们却没有那么做,我们选择了自己的轻松和自在。换一个位置,我们的父母绝不会作出与我们相同的选择。难道骨肉亲情就只能如长江之水只是向下流淌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我们今天对已逝父母的忏悔,然而,历史会不会经常重复这一残酷的现象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切已成过去,仅以此文追奠母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图片选自网络,致谢原创者)</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