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秋光斜照

如梦

这秋日的阳光，竟不如想象中惨淡，倒颇有些活气，透过图书馆的玻璃，斜斜地扫过一排排书架，投下些斑驳的影子来。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斜对面是几个学生，正埋头于书卷之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春蚕啃食桑叶。

他们的脸庞尚存稚气，却已显出了几分严肃。眼睛亮得出奇，大抵是未曾被世事所磨损的缘故。这般眼神，我先前也有过，而今竟不知何时消尽了，连自己也未曾觉察。他们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如同初试啼声的雀儿，虽不纯熟，却透出一股生蛮的劲头。

窗外树叶已渐染黄，偏是这图书馆内，竟仿佛另有一个季节。学生们伏案的姿态，分明是一种挣扎，又是一种生长。他们大约不知自己正被一个闲人观察，更不知这观察者心中已起了微澜。

青春这东西，向来是不自知的。唯有到了我这般年纪，才会从旁人身上觅取自己往昔的碎影。他们此刻的焦虑、困倦、专注，日后回想起来，恐怕都会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正如我现在看他们一般。人生便是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待知道了，福已溜走了。

一个女生忽而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向窗外望去。她的眼神空茫了片刻，随即又埋首书卷。这一刹那的恍惚，倒比先前的专注更显得真实。我想，她大约是被某个难题困住了，或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年轻的好处，便在于连忧愁也是清澈的，不至于浑浊如我辈之中年。

日光渐渐西斜，影子拉得更长了。学生们陆续收拾书本，相互低语着离去。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回响，竟显出几分欢快。我独坐原处，看那秋光一点点褪去，仿佛也带走了方才的生气。

年轻真好——这念头浮上来时，连自己也觉得陈腐。但陈腐的东西未必不真，正如这秋日年年一般到来，却年年使人感到一阵新鲜的怅惘。

终于我也起身，踏着他们的足迹出去。门外秋风已起，吹落几片黄叶，粘在衣襟上，也不拂去。横竖明年此时，叶子还会再落，年轻人还会坐在图书馆里，而我大约还会来这里，看他们，看秋光，看一种叫作“青春”的东西如何在不自知中熠熠生辉，又如何无声地流向渺不可追的过往。

《高阳台·秋日过图书馆见青年学子》

梧叶筛金，芸窗叠翠，秋光漫拂缣缃。

影曳素书，青衿各守琳琅。

键盘轻击参差响，似春蚕、细咀韶光。

更凝眸，眉峰微蹙，星海徜徉。

浮槎欲渡知识界，有千寻智水，万仞书梁。

萤案星霜，今朝皆化琳琅。

少年气作凌霄羽，向苍茫、自展云裳。

待他年，回首斜阳，犹带书香。

注：全词以图书馆秋景为背景，运用“梧叶筛金”“芸窗叠翠”等意象勾勒知识圣殿的庄重。下阕以“浮槎渡界”“萤案星霜”喻求学之旅，末句“回首斜阳犹带书香”既呼应开篇秋光，又暗含青春不朽的哲思，向青年求知精神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