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脚气缠上脚时,像一场旷日持久的雨季。先是脚趾缝里藏着细密的痒,后来水泡从趾间漫到脚掌,再爬向脚跟,破了的皮卷着边,新的泡又鼓起来,痒得人夜里直想把脚往墙上蹭。起初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直到整个脚掌都成了破损的地图,才明白这场放任早已酿成燎原之势。</p> <p class="ql-block"> 端午那天的太阳很烈,蝉鸣把空气烤得发烫。正午一点,掐着时辰去采艾草——老辈人说,此时的艾草阳气最足,叶片上的白绒在阳光下泛着银辉,带着刚割下的清苦气。回家将艾草挂在墙上,以备随用随取。</p><p class="ql-block"> 窗台下粉白的木槿花还沾着露水,旁边的鸭跖草正举着紫蓝色的小花,像缀在草叶间的星星。伸手便采了一大把,木槿的柔、鸭跖草的俏,混着艾草的苍劲,倒有了几分草木相拥的热闹。</p> <p class="ql-block"> 煎药的钢锅咕嘟咕嘟响起来时,厨房飘着奇异的香。艾草的苦、木槿花的微甜,还有鸭跖草那点清冽的草腥气,在蒸汽里缠成一团,倒比寻常的药味多了些山野的鲜活。晾到温凉的药液倒进脚盆,双脚浸进去的瞬间,像踩进了春末的溪涧,那些灼烧般的痒意忽然就退了潮。药液漫过破皮的地方,有极轻的刺痛,却远不及之前的痒来得钻心。</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醒来,脚底板竟干爽了大半。那些卷边的破皮开始脱落,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水泡瘪了下去,连夜里扰人的痒也销声匿迹。更意外的是从大肠溜出来的便便竟从往日的不成形变得周正——是健康的条状,带着安稳的踏实感。这变化来得悄无声息,像草木在土里悄悄发了芽,让人忍不住对着窗台上的鸭跖草多看两眼,难不成这水边常见的草,除了清利湿热,还能悄悄调理着内里的平衡?</p> <p class="ql-block">(第一次泡脚的第二天)</p> <p class="ql-block"> 又照方煎了三次来泡,木槿花的花瓣在药液里舒展,鸭跖草的茎叶在水底轻轻晃,像浮着些碎云和细浪,艾草的气息钻进毛孔,仿佛连骨头缝里的湿气都被吸了去。晾脚时看阳光透过纱窗落在脚上,忽然觉得这身体的上下里外,原是通着气的。脚下的湿热散了,腹中的滞涩竟也跟着松快,像阴了许久的天,忽然被风卷走了云。</p> <p class="ql-block"> 连泡几日,脚掌渐渐生出健康的粉色,那些恼人的水泡和破皮成了旧事。大便也日日如常,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妥帖。洗袜子时特意多晒了晒,让阳光把纤维里的潮气都赶跑。窗外的木槿还在开花,鸭跖草的紫花谢了又开,摘它们时总想起脚盆里的光影,原来草木的力量从不止于表面——既能安抚足间的躁动,也能悄悄理顺腑内的絮乱,把一场漫长的煎熬,酿成草木香里的清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