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怒吼阔克苏

非雨

　　依旧是7点半起床，今天难得有心情，用湿布沾水擦了擦脸。接了水刷了刷牙。不到8点半早饭，快9点出发。营地左右的山对开成的一道门，门外是无边的风景，山在这道门里一放一拦向远处低了下去，乳白色的云朵填满沟谷山川。

　　一夜雨，山路变得湿润泥泞，低洼的地方到处都是水坑。还有汩汩的水流由高处向着低处流淌。走马道更是水加泥，于是只好走山坡上，如果我认为下坡不费力气我能追上前队，那我就真是太高估自己了，这几天一只是小Ｋ带着前队往前冲，老狼兼顾前后衔接，青稞，小哈走在队伍的中间，山人做收队。

　　约莫走了一段时间，鞋子上已经沾得满是泥了。可是此刻眼前的风景，也让我们大饱眼福。两岸青山相对，中间是一道千丈深的峡谷。峡谷里的水流成银白色的曲线。山石的本色，青草的绿色，远处萦绕的云海，交织在眼前的山野，构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天然画卷。每个之字路的尽头，都是一片空旷的开阔处，拍出来都有临空的效果。转过山路，漫山的云海向我们涌来。云朵是出尘的白，自由自在飘荡在眼前的这片山野。本就秀美的山川，变得胜似仙境了。在这段山路上三步一回首，五步一拍照，总是要感谢山人领队的美拍。拐过山路，我拍路旁老鹳草的功夫，奔涌而来的雾海就遮掩了后面山野拐角处拍照的队友，霎时间我就置身在浓雾中了，浓浓的潮湿的气息，眼前的山野不见了，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我一路都在看花看草，看山，此刻什么都不得见了，只有眼前的路。可是又是一瞬间的事，雾忽然就散尽了，清丽的山颜重现眼前。

　　在路旁发现一个洞，队友蔡坚说这土拨鼠很会给自己安家呀，门上还带个避雨的房檐。在洞旁边，又发现了一个洞口，只是只见洞不见可爱土拨鼠圆滚滚的身躯。几片云朵飘来，雨点落下来，本不打算穿雨披，可是雨却象证实自己的实力一样下得急了起来。还是拿出雨披穿上。拐过山坡，一路走一路嗅到野韭菜的味道，这才发现这里满山坡长满了野韭菜。韭菜花都已经凋谢了，再早一个月，韭采鲜嫩的时候包饺子那味道，这么想着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雨停了，脱下雨披塞进包里。眼前山坡的牧草碧绿的更加惹人爱了。

　　走下山坡，右面的山野被松林覆盖，松林笔直如箭如镞。左面的山坡圆润牧草丰茂。正前方是牧民的搭建的房舍，房顶上都长着草，其实一路看到的牧民的房子房顶上都长着草，这样的房子与周围的环境是那么协调，正应了那么一句话自然天成。一个木制的旗杆，旗杆上鲜艳的五星红旗高高的飘扬。一路下坡，在房舍处休息，这里可以买水和方便面。休整完毕继续向下，眼前绿盈盈的世界，云朵又跑出来入画了，在山顶，或在山腰，或在沟壑，只轻描淡写的添上一笔或两笔纯白的颜色，眼前的山野就变成仙境了。

　　在等待后面队友的时候，我发现了山路旁一丛茂盛并且开得绚烂的菊花，后来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林荫千里光，花如其名，山林一株，瞬间有光芒。它是这片绿色世界里醒目的光芒，高处的山坡上有一座房顶长草的的木头房子，房子上面的山坡上有一缕白云如白色的丝带系在上面。这唯美的画面拍下来做电脑屏保养眼怡神。这时山人和后面的队友也从山坡上走了下来，于是就这样悠闲的往前走着。这时嘉玲发现自己的伞不见了，应该是落在山坡上休整的房子那里了。领队山人也陪着她一同折返找伞。下山容易上山难，看着那一段大爬升，队友都认为就是一把伞而已，出去买一把就好了。这个世界我们丢失的东西太多，一把伞丢就丢了呗，还要费劲上去拿，可是这个台湾女生就这样固执，每个人对待事情的看法不同吧，尊重她的选择，辛苦了领队山人。

　　我们又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等山人领队。慢慢地寻花看草，欧乌头全身有毒，绚丽的紫色花朵一朵朵缀在柔弱的茎杆上映衬着远山的宽广与雄伟，衬托出一种孤独纤丽的美，世有佳人兮，在山野兮，清丽如斯。串铃草叶片肥大，一株生多个枝杆，主杆上还有小分杈，每个分杈都长着一圈紫色的花朵，花朵在枝杆上高低错列有序，串起来的样子真像风铃。向下又看到了长满落落草的山坡，叶片肥嫩，恰巧高矮都差不多，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山坡上。落落草在家乡的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即使在城市的绿化带里也能看到它的身影。这时山人和嘉玲也返回来了，嘉玲的伞失而复得了。

　　一直下到溪林沟谷里，很幽静的地方。一条弯曲的小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林，小溪从我们下来的山坡上斜插过来向下流去。可是这里也是我一路见到过垃圾最多的地方，塑料瓶子，包装袋子遍地都是，简直像是垃圾站，绝美的地方被不懂得珍惜环境的人糟蹋成这样，真是你不能期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从骨子里热爱山野，都能做到无痕山野，都能对扔垃圾的行为深恶痛绝。青稞坐在松树下的一块石头上休息，我不愿意面对这一地的垃圾坦坦然然，我看到前方山坡上有一大丛柳兰袅袅婀娜的开着，便跑过去爬到坡上拍照去了。这时的天是乌云欲来，天欲雨，果然没一会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在角落里又拍到了细叉梅花草，白色的花朵，细长形的五个花瓣，花瓣上从端顶到花蕊有细长的纹理，黄色的花蕊，真像是出浴的仙子般清雅脱俗。这时候领队山人和嘉玲也走了过来，嘉玲带了垃圾袋，于是我们几个人把地上的垃极捡了捡，满满的装了两大垃圾袋，还是没有把地上的草丛里，树窠旁的垃圾捡完，至少比刚才看到的样子要干净很多。

　　从这里就开始走树林间的小道，遇到溪水阻路便要踏石飞跳而过了。天上下雨，脚下的路软烂如泥，又是泥，又是水坑。以为到了林间能遮雨，事实上不能，天上雨点密集，林间的枝叶上湿漉漉的往下滴雨，今天的雨披一会在包里一会在身上折腾了好多回。这里真是水的天堂。山人领队念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果然这里是这样，林深幽密，里面却山水相复别有洞天，这一路不只有拦路的溪水，还有许多云杉，云杉高大笔直，粗壮的一个人都抱不住，有的树根在外面裸露着盘根错结。很多云杉都是两株并列长在一起，大概是为了共同抵抗外界的不良的自然环境吧。这一路上也见到过不少云杉的断杆残枝，有的很粗，很有利用价值，这些树杆在这里久了，环境潮湿自然腐朽实在是可惜，如果能利用起来做些简单的家具，或者搭建木头房子，都是上好的木料。总之做什么都好，都比在这里自然腐朽的好。云杉的云字真是传神，能攀上云，它是得长多高。潸潸风雨落，浓浓古道情。忽然这一句话就蹦到了我的脑海里。

　　山人领队说以前这一片松林里长满了青苔，绿绿的非常好看，而近几年随着走得人多了，青苔就没有了。我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果然是美极了，那时我该会是：“应怜屐齿印苍苔”了。昨天我问用不用带溯溪鞋，小Ｋ说你还是带上吧，你跨不过去。于是今天就在背包外挂了溯溪鞋，有备无患。过了几条溪流倒是长了经验，这样在石头上蹦来跳去的也很有趣，鞋子上的泥，过溪水的时候冲干净，走泥路的时候又踩满脚。当我刚跨过眼前的这条小溪的时候，就看到前面的男队友脚上的鞋干净的一丝泥渍都没有。我大声夸赞，哇，你的鞋也太干净了吧。两个男队友一起哄的大笑起来，原来他是一脚没跨好，跨到了溪水里……

　　沿着一条松林路上行，结束了一路趟小溪的林荫路。高大的云衫下面的泥干都是干燥的，其他的地方已经被踩成乱泥坑了。不只有泥，还有绿色的矿物质，石头粉碎形成的。爬升了一段，我们就来到高高的山坡上。我们脚下的山，和对面的山隔着又高又深的狭长的沟谷。路窄，坡陡，沟深，我在想一路骑马的队友，到这里会不会害怕。走这样的路，我还是相信自己。对面的山一会树林遍野，一会岩石突兀。前方突起的岩石就像极了一张人脸，有鼻子有脸，还有帽子。岩石的平面并不平整而是千疮百孔，风化处呈绿色的沙状，山人说，阔克苏河就是掺杂了这种物质。蔡坚说它像奶酪，一块一块，一个洞一个洞。向前走，我终于看到了在松林间蜿蜒静静流淌的阔克苏河。那颜色真如牛奶般，想让人喝上一口尝尝。我特意科普了一下阔克苏河的河水成乳白色的原因：“阔克苏河是伊犁河第一大支流，发源于和静县境内和天山南坡雪峰，雪峰消融的雪水在流动过程中溶解并携带了大量碳酸钙质岩块碎屑。这些碎屑来自天山地区富含碳酸钙的岩层，经冰川侵蚀和流水冲刷后形成微粒状物质在流经鳄鱼湾等特殊地形时，因水流速度骤减产生的剪切紊流效应，使碳酸钙微粒保持悬浮状态。这种流体力学现象打破了微粒的沉降平衡，导致水体呈现乳白色。‌‌”

　　这时我隐隐约约听到山人领队的队讲机里传来老狼的声音，问我们的位置，......涨水了，大家一起过河.....我忽然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加快了向下的脚步。直到听到阔克苏河怒吼的声音，看到河水尤如千军万奔腾一般咆哮着向前。我看到了坐在阔克苏河边的青稞领队，还看到了嘉玲和两个男队坐在离河边很近的地方。前方忽然就没有路了，我看着青稞带着疑问，青稞指指，我看到一个断坡直上直下，于是手脚并用的下到河边。沿着河边向前走不了几步，河水已经漫过了我们前行的路，踮脚，踩石头，隔空跳，还好这一路下来，鞋里没有湿还是干爽的。

　　开始一路沿着阔克苏河走，没有被河水淹没的岸边有树，有细沙。沿着河边走的这一路，大家都是急匆匆的，颇有争先恐后的状态。河水淹没河岸的时候就取道向上，爬到山上走。有很长的一段路我们就是走在山坡上的小路上。即使是走在山坡上，也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河水，河水发出吞噬一切的声音，那巨大的声音敲击着我的心脏，让我的神经绷紧。那一路我非常不安，焦躁的情绪在心中漫延。我跟山人说太可怕了，山人说是呀，他的脚步加快了，不一会就落出我好远，我又加快了步子，飞速地向前。一个逆行的重装的队友看到前行的我们，上前跟两个男队友说什么溜索，涨水过不去了......我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重装队友后来也跟着我们往前走了。

　　山路开始向下，前方好多队友停住了脚步，在山路上站成一排。同帐篷的丹丹正在换衣服，听她说水太大了马不能骑了，得自己走。我沿着山路向下看，下边已经没有路了，斜坡上有一棵树，树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在领队老狼手里，老狼斜坐在岩壁凹进去的石头上。下面就是阔克苏的河水，虽说是河水的边缘，但是汹涌的河水拍打出的水浪不停的击打着岩壁。徒步中国和我参加的团西部印象联合起来系了绳索，帮助队友们在有保障的情况下安全过河。可我仍认为这样过河太过危险，我抬头向上看看，渴望能看到一条路能从山上切过去，而不是在这里过汹涌的河水，可是这里岩石嶙峋，面目狰狞，似乎无路无寻。可是事实上山上是真的有路的，比我们晚一天从这里经过的我的朋友子龙领队就是带着队友从山上过的，时间上只多用了一个小时。河水已经到了男队友们的腰部了，我这样的矮个子下去，河水就不只是到腰部了。

　　我坐在路边把登山鞋脱下来，换上溯溪鞋。队伍缓缓地向前移动，下了山坡，跨到未被河水淹没一棵柳树前，树前拴着一匹马，面对河水发出嘶鸣。面对危险，恐惧都是生物的本能的反应。牵马的人去拉马过河，马拧着脖子踟蹰不前。在牵马人的连拉带拽下，马才不情愿的踏入河水中。一泡马粪落入了河水中，转瞬便飘没了。轮到前面的男队友过河，看着他到中间的位置时候，拉着绳子的身体向后倒了一下，我们发出一阵惊呼。我前面的两个女生开始过，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一个稍矮，她们过得很干脆利落，看着过了河的她们沿着陡坡向上了走了，我觉得此刻她们是轻舟已过万重山，而我还在这里重如泰山。

　　又有几匹马要过河，只能让马先行。其实河水如果不涨水的话，先行后行都没有关系，反正避无可避都是要走的。可是时间拖得久了，河水就会漫漫的涨上去。事实上第一梯队过这里的时候河水也只才到腿肚子。我实在没有胆子也没有勇气自己过河，于是我喊了一声山人，他在后面应了一声，我觉得我实在是不能把自己的恐惧情绪传染给他，后面还有好几个队友，有一个队友没有户外经验，这几天一路都跟着我们走下来了。我央求一个04年的男队友陪我一起过河，轮到我们了，他在前面，我在后面下到河水里。河水很凉，从系绳子的树开始，河水就深了，直到我的胸部，我抬起手抓住了绳子，开始拉着绳子往前走。越向前，水的冲力越大，一个浪接着一个浪的向我们冲过来，拉着绳子的我身体连着向后倒了两回。我都拼尽全力的抓住绳子，河水冰凉刺骨，不知道是谁喊，不要使劲的拽绳子，用力向下压绳子，于是我和前面的男队友用力的向下压着绳子，然后身体向前想攀附裸露的岩石。好象是老狼在喊不要往石头上爬，抓好绳子，可是我只想离河水远一些，离河岸近一些。二三十米的距离像是走了一个世纪，等我终于快到河岸的时候，马帮的师傅一把把我拉上了岸。上了岸的我还惊魂未定，我和男队友一起延着陡坡向上，我大口的喘着气。这条河注定是我毕生难忘的经历，过这条河真是九死一生了。

　　下坡，就看到前方有宽阔的河岸，岸边的岩石旁燃起了火堆，队友们都围着火堆取暖烤一烤湿漉漉的衣服。自己差不多是全身都湿了，大概是我攀附岩石的问题吧，白Ｔ恤被染成了锈黄色。烤烤火等一等后面的队友。等队友们到齐了，接着沿着河边向前，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一会山上，一会河岸边，有时山上的路很危险，窄窄的路，近乎垂直的坡，坡下就是千军万马也能一口吞噬的河水。偏偏还要沿着的近乎垂直的徒坡下到若有似无的路上，这一路上刻进记忆瞬间太多了。

　　前方又无可回避的河，爬上河岸边齿牙交错的岩石，一手扶着石壁，一边向前移动，脚下是窄峭高低不平岩石，岩石下面就是滚滚的河水。再向前连可供攀爬的岩石也没有了，就不得不下到河里，身体面对河岸边的岩石，放低重心侧身向前，手拔着岩石抵抗水的冲击，还好河水只到膝盖，这次我不是很惊慌，当河水拍打过来的时候我扶住岩石保持不动，等河水退下去的时候我快速向前，不知道几个浪起，几个浪退，我终于过完了眼前的这条河。老狼说，从现在开始往后没有河要过了再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是溜索了，过了桥就看到营地了。果然没走多远拐过山路看到了前方的毡房，马匹，行人，居然还看到了一辆越野车。过桥，老狼指着河上一溜索说，当时没有桥，就是过溜索，那时候心里是真害怕呀。

　　过了桥，河岸边很是热闹，有牧民开的大排档，羊烤肉串15元一串。我是想喝点羊汤去去寒气，衣服被火烤的半湿不干，我们的驮包还没有到，衣服也只能先在身上穿着，我只要到了一串羊肉串，再要没有了，很咸。帐篷又被分到了最后，黑色的泥土上有烂掉的纸箱子的碎屑，脏乱不堪。其他的帐篷下面皆有干净的木板支撑。心里一下子火了，直接找分帐篷的领队，小Ｋ就不幸中枪了。晚饭后的西瓜很甜，这是我第一次在新疆吃西瓜，但没有心情的我只吃了一块。中了我无名火的小Ｋ让我再吃一块，我拒绝了。小Ｋ人很好的......可是那个帐篷外面实在脏得让我无法忍受....

　　饭后开行前会，老狼说今天最紧张的是他，还好我们都安全的过来了......一个队友说，我们都还活着....漫长的一天，上午看云画山海，下午做拼命三郎奋勇过河......天又下起了雨.......可是我说明天一定会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会把所有过河的队友们晒得暖暖的，衣服也能晒干的.......

　　今天行程：库诺萨依营地-阔克苏河营地 徒步18KM 下降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