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饴弄霞

袁汇

摄影: 凯歌一曲

文字: 袁汇

“云开逗夕阳，含饴弄霞光”，生活的色彩和温度也许就是这洒落在人间的万丈光芒铺陈而出的吧。

　　我向来以为，看夕阳须得在高处。城里那些挤在楼房间的残阳，总显得局促，像是被囚禁的光，不得伸展。这几日的天空像梵高手里的油画，浓烈而纯粹，无数朵白云在天空徘徊，像是是排着队来普渡落日的霞光。这等美景，不容错过，于是开着车直趋山顶。

　　暑热依旧，热浪袭人，随便几步，汗透衣衫，偶有山风掠过，带来几分凉意，却又转瞬即逝。路旁的野草蔫头耷脑，显出几分暑气未消的倦态。几只蚂蚁排着队，在石缝间匆忙奔走，大约也是在赶着回家的路。

　　此时太阳离山尖尚有三竿之高，四野空旷，远山含黛，城市高楼，清晰可见，湘江之水，有如金链，阡陌田野，亦如绿毯。近处的树梢镀了一层金边，远处的村落升起几缕炊烟，田间小路上，偶有身影移动，大约是荷锄归家的农人。

　　太阳渐渐下沉，光线却愈发浓烈，先是淡金，继而绯红，最后成绛紫色，山峦的轮廓被这霞光勾勒得格外分明，西边的天空被这霞光渲染得溢彩流金。一只山雀在树梢盘旋，忽然俯冲而下，又猛地拉起，黑色的剪影在绚烂的天幕上划出犹如彩虹似的弧线。

　　最奇的是那光的变化，初时只觉得耀眼，渐渐地，那光线竟有了质感，像是一层层金色的薄纱，又像是流动的蜜，将整个山顶都包裹起来。当太阳触到远山的脊背，整个西天都燃烧起来，云彩如同着了火，红得惊心动魄，那光芒太过强烈，竟使人不能直视。

　　小外女孙也被这燃烧着的霞光震撼了，拉着我的手爬到车顶，似要追逐这流动的光影，又似乎要与这霞光比美丽。夕阳从我们的手中穿过，从我们的发梢掠过，把最美的那一抹霞光定格在小外孙女清亮的眸子中。

　　“小外婆，太阳掉下去会摔疼么？”小外孙女眨着眼睛突然问道。我一时语塞，未曾想及这一层，太阳自然不怕疼的，它明日依旧升起，照例运行，从不在乎人间的看法。但小孙女的眼睛睁得滚圆，分明在等一个答案。我只好说：“它掉到山里去了，大树会接住它，不疼的。”

　　她似乎满意了，又扭过头去。我这才发觉，她看的哪里是日落，分明是云，那些云被风撕扯成各种形状，她一会儿说像马，一会儿说像龙，想象力之丰沛，竟使我觉得惭愧。我这般年纪，看云不过是云，看山不过是山，早已失却了凭空造物的本领。

　　夕阳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毛茸茸的，竟像初生的桃子，柔美可爱。“你拍一，我拍一，我们两个开飞机”，小外孙女拉着我的手玩起游戏，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映照得格外的美丽。

　　当最后一抹金光消失在山后时，天地间忽然暗了下来。方才还绚烂无比的云霞，转眼就褪了颜色，变成灰蒙蒙的一片，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顷刻间就占领了整个山顶。

　　我坐在渐浓的黑暗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不舍离去。这夕阳每日都有，为何今日看来格外动人？大约是因了这高处的位置，使我得以看见它最辉煌的时刻，又或许，有亲情的温度，有孩子眼中的光和憧憬，这美景更显珍贵。

回到城中，华灯已上。街边的面摊冒着热气，行人往来如织。方才山顶的夕照，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