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榆林古城忆旧之一： 意外的“恶性肿瘤死亡回顾调查”

商子周

　　1976年初，卫生部通知在全国开展“恶性肿瘤三年死亡回顾调查”，意外的改变了我的职业生涯。

‍ 5月底，在榆林参加地区卫生局组织的“1973-1975年恶性肿瘤三年死亡回顾调查”培训班，邀请原西安医学院公卫教研组的张济民老师授课，培训的内容并不复杂，主要是安排现场调查、资料搜集和整理工作，调查有统一的方法和标准，按照卫生部的要求，照办便是。回到靖边，向局长汇报，起草文件，组织全县公社医院的人员开会培训，安排调查并确定资料上报的时限。

‍ 调入县卫生局不足半年，工作环境、人际关系、行政工作、农村工作都不熟悉，在卫生局跑腿打杂，总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名义上是业务干事，干的活儿好像都和医疗业务无关，好不容易有个和业务有关的专项工作，一定要努力做到最好，以证明自己的业务能力和存在的价值。

‍ 我首先在公安局户籍部门查阅了全县和各公社三年的死亡资料，那时，没有信息系统，全部依靠手工填报的表格统计，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更让人困惑的是，户籍资料中的全县死亡人数和各公社汇总上报的数据也不完全一致，管户籍的一位女同志特别耐心，她告诉我，基层公社文书上报的数据常常漏洞百出，都是经过他们反复核对，退回更正，即使如此，仍然会有没有被发现的小差错。

‍ 有了县公安局的经验教训，我对公社医院上报的资料严加复核，发现了不少问题，主要是诊断级别低（临床诊断比例过高），死因不明或者说死因“千奇百怪”，有诸如“老死”、“累死”、“病死了”等等，死亡数据和公安局数据不吻合，有些公社调查数据自相矛盾，真实性令人怀疑。我以全县数据为准，倒逼各公社必须与县公安局户籍部门的数据保持一致，经过补充、调整、完善，最终保证了调查资料的完整、真实，可靠。提前将全县调查资料上报地区卫生局，一次通过审核，被认定为全区最符合要求的调查资料。所谓“最符合要求”，其实就是全县的数据和基层各公社医院的数据完全一致，再加上做了简单的分析，让人觉得似乎有理有据，有模有样，仅此而已。

‍ 8月，全区12个县集中米脂县城复核、汇总资料。我在靖边时做足了功课，大学三年级的流行病学、医学统计学知识派上用场，涉及的基本概念我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统计数据时，两个人同时计算复核，一个人用算盘，一个人笔算，相互核对数据，我则是心算，千位数的加减法，我的心算又快又准，比打算盘都快（主要是打算盘的人水平也不行），一时间，出尽风头。

‍ 是岁，正值而立之年，年轻气盛，心里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参加资料整理的老同志中不少是在防疫站工作的公卫专业人员，其中，不乏我医学院的学兄、学姊，实践经验丰富，只是涉及临床肿瘤学科的流行病学调查接触机会较少，可能不是自己从事的专业，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但他们的专业素养，敬业精神，都值得我学习。我也尽可能的收敛自己的张狂，表现的谦虚谨慎，认真好学。

‍ 地区卫生局负责死亡回顾调查工作的是业务干事王秀珍，她是关中人，毕业于陕西中医学院，先生是原省文化厅办公室主任，现任榆林地委常委的马少亭。鉴于中医学专业的局限性，需要有从事现代医学的专业人员完成具体事务，我也因最早完成调查，提交资料一次通过审核，以及全区汇总时的精彩表现，工作能力得到她的认可，确定由我负责整理全地区的资料，撰写全区的调查总结报告。

‍ 当时，靖边卫生局还有许多工作，我不可能长住榆林，所以，我主动提出把需要的资料带回靖边，利用晚上和休息时间整理并起草调查报告，王秀珍非常高兴的答应了我的请求。

‍ 在榆林自信满满的夸下海口，回到靖边便格外用心。在查阅了非常少的相关资料，认真分析全区恶性肿瘤死亡人数、死亡率（调整死亡率）、性别死亡率、死因比，不同部位肿瘤死亡率、位次、死因比，分析三年死亡率动态变化等调查资料后，深入思考，决定把存在问题和今后工作建议作为重点，特别用心的完成了调查报告。

‍ 其实，参加这项工作之初，我的想法就是为了在靖边卫生局刷刷存在感，后来，努力表现自己，也是希望工作能力能得到地区卫生局领导的认可，能留下好的印象，倒也并无别的想法，不想，认真负责的态度、积极主动的精神，不计得失的奉献、工作能力的认可，无意之中，把一件事情做到了极致，为自己赢得了机会，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

‍ 年底，为修改、完善全区死亡回顾调查报告赴榆林，王秀珍私下告诉我，地区卫生局采纳了调查报告的建议，地区中心医院拟成立肿瘤学科，已经开始物色团队人选，地区卫生局准备明年在佳县开展全县18万人口的胃癌普查，已研究决定借调我到地区卫生局，具体负责普查的业务工作。

‍ 毕业以后，人生之路一波三折，从插队劳动锻炼、到最基层的公社医院、再到调入县卫生局，如今，再一次面临选择。回到靖边，我们俩人反复权衡，迈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绥德“二康”就是我们期盼的归宿，如果没有勇气去试试，可能就会错失一次机会，最终还是决定同意借调，成败在此一举，宁肯铩羽而归，也不能抱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