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秋雨

天之蓝

仲秋一过，古城的气温就急骤下降。不知不觉中，黄叶里便夹着几点雨滴落下来。早晨醒来，昨夜才扫过的庭院就落满了一地的秋叶，还有雨，湿湿潮潮的，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一下就是好几天。

漫步在贵德古城北街的青石路上，两旁的槐树却依然翠绿如玉，淋着这若有若无、细如发丝的秋雨，却越发苍翠。都说江南的雨是最缠绵的，时常想起戴望舒笔下那多情的雨巷。而在贵德古城，我喜欢听那密密的注脚织在青石古道上的韵律。

铜马老车悠然远去，卖杏花的女人悄然而去。天空中一蓬淡淡的烟云，铺开的是水墨画般的慵懒。

淅淅沥沥的缠绵，织在街道两旁的槐树上，墨绿、浅绿、翠绿、淡绿……雨细细打在着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上，韵律是不同的。仿佛是谁的纤纤玉手，抚过这远远近近的古砖碧瓦，流过这高低错落的翡翠音阶，拔动这郁郁葱葱的千条琴弦，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走在这样的青石古街，雨声又是听不到的，不论是仰脸还是伸手试雨，却始终感觉不到有雨丝，但在不知不觉中，雨却静静地浸透着一切，于是好多人忘了撑伞，却意外的让这样的淋漓邂逅的心清气爽、诗意盎然。

细细的雨，静静洗涤着酷暑遗留下来的干燥与尘蒙，冷倒是冷了点，却也清清爽爽。

黄河边的雕塑、广场中的古建筑群、河边仿古的青石板拱桥、渔塘边头顶草帽身披塑料布垂钓的老者……在细细的雨雾里沉静在只有他们才懂的快乐中，享受着场无边的惬意。

秋雨时节似乎又是偷懒的好时机，于是三五成群的约上几个好友，坐在临街雕花木格窗的酒楼里，几碟家常小菜，一壶青稞老酒，几圈令过，咿咿呀呀的曲调就从木格窗内飘出来，和着这一天一地的淋淋漓漓竟也斜斜微醺起来。

当然也有故意去淋雨的，沿着宽街窄巷，放慢平日匆忙的脚步，一朵伞、两朵伞，听秋雨织在伞顶细腻温柔的倾诉。

起风了，雨的韵角斜斜划过。雨在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想入非非。

想着这样的贵德古城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东街到西街，片头至片尾，雨一直下着。俏皮的恋人们于是共撑一把伞。好是初恋，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料料峭峭的寒意，恐怕是阻挡不了年轻火热的心。

正真初恋怕是兴奋的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和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这时候的秋雨该是感性的，清清爽爽散发着淡淡的青草的香味，也是成熟的，透着晚秋醉人的果香，更该是天空写给大地的一封情书，点点滴滴字字珠玑，千条万条细细的甘甜全被大地焦渴的胸膛融入，却怕人瞧见，用厚厚的秋叶来掩盖动人的羞容。

这样的秋雨季节，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撑着一把伞，漫天漫地的潇潇秋雨，砸着一地的秋叶“沙沙”作响，像最轻的敲打乐敲打着整个县城。苍茫的房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如一把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真似幻，若孩提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又如江南水乡，一大畔碧荷摇曳于轻轻微风中，细细锁锁屑屑，延绵不绝……

雨下在城南外那几棵古老的垂柳上，下在城东田垅的秋梨树上，下在石坡那一洼洼碧波微澜的鱼池上……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扫，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

于是，远山、秋树、伞下的恋人和层层建筑在蒙蒙水意中仿佛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晰可听，屋瓦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雨敲在鳞鳞千瓣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乐与滑音密织成网，是谁的纤纤玉手在屋顶拂着无数黑键白键？

这时候的雨天，在屋里与友人温一壶酒，或对弈，或谈诗作画，或听一曲悠远孤独的音乐……都说共鸣的效果甚佳！

窗外是潺潺秋雨，站在窗户内向外望去！窗户与窗外的雨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中文“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一切的云情雨意便宛然其中了。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慨中文字的诗情画意了。想象着倚窗的人也有了，听雨的人也有了，望着窗外，远山近水，隔着一天的蒙蒙细雨，苍茫而朦胧，俨然是一幅唐诗宋词中的水墨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