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华秋色

大方无隅

<p class="ql-block">清晨从燕子山庄出发骑行的心情,像是被济南的晨光轻轻揉开的软绵喜悦。立秋后的济南虽也很热,若是清晨,推开门就撞进微凉的风里。带着草木的清润气,耳畔充盈的是鸟鸣的声音,刚醒的济南还没彻底喧闹起来,路上的车影不多。我从燕子山庄的大下坡走下来,找到一辆共享单车开始了我早晨的骑行。</p> <p class="ql-block">都说这济南的燕子山是“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看了从空中俯拍的照片,我也理解了为什么这座山会叫做燕子山了?因为这连绵的山峰恰像是一只冲天而飞的小燕儿!</p> <p class="ql-block">从燕子山庄走到大路上,要下一个大坡,路边有商家的名字叫作“栖燕有山”,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住的这个寻常的旅馆多了一份诗意。</p> <p class="ql-block">从燕子山庄出来,一路向北,奔黄河的方向而去,我今天选的目标是黄河边上的“华山”。</p> <p class="ql-block">我知道此“华山”完全是因为那幅《鹊华秋色图》,这是元代画家赵孟頫的幅名画。赵孟頫曾在济南有过将近三年的宦居生活,元贞元年(1295年),赵孟頫自济南卸任南归吴兴,为祖籍山东却从未踏足故乡的挚友周密创作了这幅画‌。画作以济南鹊山、华不注山为题材,通过艺术重构满足友人的乡愁寄托,被誉为“思乡之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赵孟頫在济南的官职是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官阶为从四品 。按照元朝职官设置,路级行政机构设总管府,最高长官为路达鲁花赤,由蒙古人担任,总管由北方汉人担任,二者均为正三品 。同知是路达鲁花赤和总管的助手,品级低于两位长官 。当时济南路总管缺员,赵孟頫实际上独自主持总管府的政事 。“路达鲁花赤”是元朝在地方行政机构“路”中设置的官职,是路级行政区域的最高长官。)</p> <p class="ql-block">赵孟頫在济南任职期间流连于济南山水,也写下了许多诗文。燕子山庄墙上的书法就是他写的《咏趵突泉》中的诗句:</p><p class="ql-block">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p> <p class="ql-block">这里屡屡提到的“华不注”,是“华山”的别名,“华”在这里通“花”,读作“huā”;而“不”却要读作“fū”,我查了解释得知它与“柎”相通,指的是花萼、花托。“华不注”的意思是此山如花蒂般注于水中,又从水中而起,故得名“华不注”。也有人认为“华不注”与山东方言中“花骨朵”的读音“花不朵儿”或“花不嘟儿”相近,因此“华不注”可能是“花骨朵”的谐音。不管是哪种说法,都不会影响到这座山峰的美丽,更是多了一段佳话。</p> <p class="ql-block">这座山的海拔只有197米,是平地突起的一座山峰,因形似未开放的莲花,也被誉为“出水芙蓉”。“华不注山”一名最早见于《左传》。在《左传·成公二年》中,记载了春秋时期齐晋的“鞌之战”,其中提到“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其意思是齐军大败,晋军追赶他们,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圈)。这里的“华不注”即指华不注山,这是目前所知该名称最早的文献记载。</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朝着“华不注”山的方向向北而行,一路下坡,从立交桥高高的立柱间隔里,我看到了天边的晨曦,这是一个彩霞满天的早晨。</p> <p class="ql-block">一路骑行,行人车辆渐渐多了,到了城乡结合的地方等红灯的时候,我留意观察了周围,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呈现在我眼中的是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p> <p class="ql-block">路边的早餐摊飘着肉夹馍的香气,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里,耳际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晨练吆喝,晨跑的人与我擦肩而过,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映出光斑,晃得我心里暖洋洋的,好像这一路的骑行,不是在赶路,是在把济南的清晨,一点点揉进了这个平常的日子里。</p> <p class="ql-block">沿着外环路一路向北,跨过小清河的时候我在桥上停下来,看天光云影浮荡在镜面般的河面上。</p> <p class="ql-block">我站在跨河的桥中央,风把河水揉成半透明的锦缎,河堤上的垂钓人便成了缎面上最沉静的针脚。我只见垂纶而少见渔获,或许上钩的只是晨风,但钓鱼人的脸上却浮着比渔获更淡远的笑意。</p> <p class="ql-block">小清河桥头的角度,我已经能看见华不注山尖尖的山顶了,看看里程,大约还有三公里。</p> <p class="ql-block">当我终于走近华不注山,晨曦漫过济华路笔直的线条,华不注山矗立在金色的雾霭里,山形简练如淡墨勾勒,山顶被初阳染得微亮,像一枚含苞的新荷插向天际。路尽头的山影静穆着,与脚下延伸的柏油路面形成奇妙的呼应,仿佛天地在此处轻轻折了道温柔的痕。</p> <p class="ql-block">记得我上次骑行到这里是一个冬天,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今天我再次来到这里看山,像是探望一位老朋友。</p> <p class="ql-block">告别了华山,我再向黄河而行,骑车奔向河畔的母亲河公园。黄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p> <p class="ql-block">阳光漫过华不注山,河面的雾气渐渐散去,泛起淡金色的涟漪,隔河望去的是鹊山的山影运处朦胧着,像宣纸上未干的墨,慢慢洇开。风里有湿土和青草的气息,混着河水特有的清冽,丝丝垂柳拂过面颊,晨光不躁,微风正好!黄河在这时是温软的,静水深流,不疾不徐,像是怕惊扰了晨光里的宁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黄河一路奔涌而来,在这里沉静,不再是奔涌的巨兽,倒像位饱经沧桑的老者,用宽阔的臂弯揽住两岸的烟火,连浪花都带着几分絮语般的轻柔。</p> <p class="ql-block">河水静静的穿过铁桥,流过来,又沿着堤岸流下去,逝者如斯。</p> <p class="ql-block">我脑海中浮现出唐代李忱的《瀑布联句》:</p><p class="ql-block">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 。</p><p class="ql-block">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水的一生,原本就是一场遥远的奔赴。从岩缝里渗出时是细碎的叮咚,穿林过涧时是轻快的吟唱,即便被溪谷温柔挽留,也始终记得天地间那声遥远的召唤——那是大海的呼唤,是比所有安适更辽阔的宿命。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水流?每一次迂回都是蓄力,每一次撞击都是成长。个体的涓细,唯有在更辽阔的天地里,才能翻涌成磅礴的波涛。这不是消亡,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成为永恒。</p> <p class="ql-block">隔着黄河,鹊山在对岸的林梢上显出轮廓,像一方被水浸润的青砚,与天边的流云轻轻相触。这里的黄河不是隔断,而是天地铺就的绸带,一头系着此岸的烟火,一头牵着彼岸的山魂。</p> <p class="ql-block">我在这里驻足,和当年的赵孟頫们一样。山是静默的诗,河是流动的词,而人站在其间,便成了这天地长卷里,最柔软的一笔抒情。</p> <p class="ql-block">带着赵孟頫的山水笔意,我就地还了共享单车,然后打车赶回旅馆,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赶在工作开始前骑回去了。</p> <p class="ql-block">这一天是2025年8月19日,也是出伏的日子。三伏暑热随风散,金风玉露渐生凉。秋凉如许,美好如期,从容别夏,安然入秋。</p><p class="ql-block">这个清晨我沉浸在了鹊华秋色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