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女的小凉衫

老右玉

张大女绣制的小凉衫长50厘米宽33厘米 民国

　　2013年6月20日，我负责组织“中国信俗剪纸大赛” 参赛作品评奖事宜，活动在右玉县文化体育中心举行，由于参赛作品多达千余件，要一天之内搞完，工作量较大，我人手不够，后求助文化局长王发，他很快帮我找来四五位受苦人，其中有下夜的杨有成，清洁工程巧兰。

评奖结束后，黑将来评委加受苦人，我在玉林苑安排了两桌饭，当我给杨有成、程巧兰夫妇敬酒表示感谢时，巧兰和我说：“贺主任，今天您们那剪纸可是让我开了眼界啦，我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多的剪纸，更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剪纸。其实，我也可爱见剪纸哩，听我们孩子的奶奶说，人家有成的奶奶也可爽利呢，老人百十年前，剜下的窗花花，画下的绣花样我到今天还一直抬裹着呢。”

听巧兰如是说，我特别感兴趣，老早以前，我就想寻找一些右玉当地的传统老剪纸，可一直没问答起来，十不估划今儿个在饭场上竟得到如此好的消息。于是，我十分高兴地对她说：“这两天我较忙，护能等我送走贴人，回头去找你。”

第三天后暥，我处理完手头的营生，便到文化活动中心找到了他们夫妇二人，我一进门，巧兰很快便从衣箱里取出窗花和绣花样，他说，从野场村搬进县城，当时来了没住处，东西没往上搬，时长没顾上回村眊，结果箱子里进了耗子，一本花儿样足有二三百张，全叫耗子炸了个稀巴烂，只有梳头匣里搁了一本书，书里掖挽了二三十张，放在半墙的窑窑里，耗子探不上没遭害。

趴娃娃张大女遗作 清代

申猴张大女遗作清代

　　接过书，我仔细看了窗花样，着实漂亮又大方，可惜留下的太少了。我看罢窗花，巧兰又拿出一件古老的娃娃小凉衫让我看，我把它铺在桌子上,将其扑拉展，结果，令我眼前一亮，这是一件长仅50厘米，宽33厘米，旧时，娃娃穿的带爪爪的小凉衫。它用土白布缝制，只是爪头装饰了一对淡兰色的云头纹。
　　衫衫虽小，却用一色黑线绣制了丰富的图案，其中有十二生肖，鹿衔草，二龙戏珠，双鱼吉庆，蝴蝶齐飞，阴阳趴娃娃，一对富贵花瓶，两行喜鹊登梅等吉祥图纹。
　　衫衫虽小，却用一色黑线绣制了丰富的图案，其中有十二生肖，鹿衔草，二龙戏珠，双鱼吉庆，蝴蝶齐飞，阴阳趴娃娃，一对富贵花瓶，两行喜鹊登梅等吉祥图纹。

小凉衫展开图

吉庆有鱼

阴阳趴娃娃

平安富贵

十二生肖 （一）

十二生肖 （二）

小凉衫前脸

小凉衫前爪

　　有成说，听自己母亲圪沓，这件小凉衫是我大（父亲）过周岁时，我奶奶为他缝制的。奶奶张大女，光绪三十四年(1909)生人，原丁家窑乡前窑村人，她小时候命苦，十一岁时西山上“传人”（ 传染病），大大和妈不足一年先后去世，13岁时经亲友撮合给我爷爷杨翠枝做了童养媳，她来我们家年龄虽小，可家间里的营生基本上都会，她不仅会做饭缝衣，还会剜窗花，画绣花样，村人都夸旦她长得一双巧手手。

奶奶十九岁时，生了我大，在她怀身大肚时，便为没出生的孩儿缝制了虎头帽，帽上绣了龙、虎、雕，民间有“龙生虎养雕打伞”的说法，说这些神灵可以保佑孩子健康成长。正好生的跟心，养了个大胖小子，过满月时，她给儿子戴了虎头帽，穿了猪猪鞋，逢人便说,我那宝贝，有神灵的保佑，再穿上那发财的猪猪鞋，将来囝娃一定能过上那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后来奶奶就给我大起小名富贵日。

奶奶自从谨溜我大后，家里大的营生基本上不叫她做，她只是零敲碎打干点小活儿，有时间，她一是务营她那宝贝儿子，再是为她儿子做针线。据说，这件小凉衫就是那个时候缝制的，奶奶跟我妈说，一个不大点儿的退毛凉衫衫，没零没整作务了三个月，过周岁时我大穿上了它，谁见谁夸，人们都说，别看这件小人衣做的素眉淡眼，但那图案绣的没驳责。

自古以来，当地就有这样的风俗，从孩子出生12天、满月、周岁及至加冠前的每一次生日，姥姥、妗妗、姨姨、姑姑等长辈以及亲朋好友都有做工精美的刺绣衣物馈赠。送男孩的象征生命旺盛，勇猛无畏的老虎帽、狮子帽、五毒兜肚、老虎鞋、牛牛鞋以及祝福人生幸福的“蟾宫折桂”、“富贵荣华”、“五子登科”等。送女娃的种类大体与男孩相同，内容略有不同，多以“佛手莲花”、“多子多福”、“牡丹蝴蝶”等为主要祝福内容。

老右玉退休后，收藏老物件多年，刺绣作品也收揽了不少，但在本土，来自偏远的小山村，真正出自一位农妇之手，又是如此精彩绝伦的刺绣作品，本人尚属首见。

有成还说，听他妈讲，奶奶临走时，留下的刺绣可是不老少，可后来也没当个东西都零流没啦，2019年我妈牛巧云，93岁去世，我媳妇在清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件小凉衫，她又把它抬裹起来，这件衣裳到了巧兰手里，算是传了三代了，至今接近一百年的历史。

巧兰接过男人的话茬儿说：“贺主任，听人讲您也喜欢收藏刺绣，您如不嫌土气，这件小凉衫我愿送给您。”我听后自然高兴不已，当时，我提出付给她一定的保管费，他说什么都不肯要，第二天，我还是通过别人给了她少量的补偿。

近来，在我整理西口老物件照片时，看到这件小凉衫，仔细品味它时，内心依然涌起激动之情。看著透过慧心巧手的一针一线，融合细密的针法、寓意吉祥的图案、大胆夸张的手法等所勾勒出来的艺术美感，除了惊叹当年这位刘大女手艺的细腻精巧、想象力的丰富以及高度的耐心外，也更体会出中国民间艺人与中国艺术之间所蕴含的圆融美满意境和天人合一的理念。

2016年10月13日于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