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亲历荷兰

潘晓阳

我2002年4月到的荷兰，这次到荷兰重点考察“性与健康”问题。

荷兰号称“欧洲贸易门户”，不仅是欧洲贸易门户，还是欧盟的重要成员国之一。

荷兰有12个省，国土面积有41万多平方公里，面积相当于中国的四川省，因为四川省辖区面积有48万多平方公里，但四川有8000多万人，而荷兰本土人口却只有大约1700多万。

为何说本土人口？因为荷兰还有6个海外领地，这六个海外领地全部在加勒比海，由北南两组小岛组成，人口还有30多万。

说起加勒比海，就令我想起臭名昭著的海盗，而二战前的荷兰，正是靠着“海上马车夫”的发展而发迹。

 现在的荷兰，仍然是一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

请大家记住，我到荷兰的时间是2002年，这个期间，荷兰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荷兰成为世界上首个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国家。

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的市长，为四对相同性别的情侣主持了全球首例法律承认的同性婚礼。

二是荷兰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

图片上的两人，丈夫名叫让，妻子名叫埃尔斯，他们两人从幼儿园时就认识，经历了近50年的婚姻，丈夫因背部疼痛的折磨，妻子因不可治愈的阿尔茨海默病，两人选择了一起安乐死。

荷兰每年约有3000多人通过合法程序结束生命。

当然，即或有安乐死，也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想死必须履行合法手续，经过评估和批准才能死。

想死的人申请死亡时，必须头脑清醒，必须病情不可治愈，必须深感痛苦，必须不想活了....，经医生、医学专家和律师评估小组审核通过，才可享受安乐死。

不过，这两件事对我来说都深感困惑，因为我视同性恋为“洪水猛兽”，同性恋怎能结婚？还合法化？市长还亲自主持婚礼？

至于安乐死，当年我未满50岁，感觉死亡距我很远，死亡都是恐惧的，哪来的安乐？

我虽然也像其他人一样戴着有色眼镜，但有色眼镜里闪烁的是一双充满困惑的眼睛，带着困惑，我与阿姆斯特丹官员座谈，考察阿姆斯特丹的医院和“红灯区”，还与荷兰各方面人士交流寻找答案。

公务座谈的事就不说了，既然是考察“性与健康”方面的问题，我们到了位于阿姆斯特丹的“红房子”。

“红房子”是什么？就是人们平日说的“红灯区”。

性工作者喜欢红灯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灯光打在皮肤上，会更有迷离与催情效果。

“红房子”霓虹灯招牌上的粉红大象异常醒目。

荷兰的“红房子”是世界著名的“性自由之都”，位于阿姆斯特丹的德瓦伦地区。

“红房子”是阿姆斯特丹城中最开放，也是最神秘的地带。

说他开放，是因为这里有各种你想象不到的大尺度；说他神秘，是因为这里很多地方都不可以拍照。只有你亲自来到这里，才能了解真相。

翻译告诉我们，性工作者开始的时候，主要接待航海几个月无法解决生理需求的水手们，而现在则以接待游客为主。

我们参观“红房子”的时候是白天，白天的“红房子”环境显得很安静，与别处的街道别无二致。

翻译说，要真正了解“红房子”，只能待晚上再过来看。

看什么？看橱窗里的女郎。

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沿街的橱窗，每当夜幕降临，一个个狭窄的橱窗就会亮起暧昧的粉红色灯光，一些身材火辣，衣着“简朴”的女郎或站或坐或躺在橱窗里，而橱窗里面，就是她们的“工作室”。

“工作室”橱窗里面都有窗帘，窗帘拉开着，说明还没有业务，窗帘拉上了，就表示里面的性工作者正在“为人民服务”。

其实橱窗里的设施很简单，一般只有一张小床，一把椅子和一个浴缸，橱窗的门可向外打开，门檐上则是标志性的小红灯泡，这些小红灯泡，正应了红灯区之名。

不过当电灯还未发明的时代，“红灯”则是点亮的蜡烛。

翻译说，这里大约有400多个橱窗，有1000多个女性工作者。

我满脑子装的，都是女性工作者凄苦遭遇的画面。

但翻译说，性，在荷兰是光明正大的产业，但这些性工作者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政府对她们的管理很严，也对她们给与很高的各种保障。

首先，从业者必须年满21岁。当她决定要从事这一行后，就得去荷兰国家商务部填表注册为“独立工作者”，然后再去注册一个营业范围为“个人服务”的公司，之后再去寻找一个橱窗。

记得我在“亲历日本”这一章里讲过，我曾经在日本东京的“红灯区”住过几天，知道“红灯区”为色情服务办的营业执照是“民宿”，但日本“民宿”性工作者只服务本国人。

荷兰的性工作者服务的对象则是所有游客，游客来自世界各地，无论你是白人还是黑人亦或是黄种人，只要你有性的需求，只要你给钱，荷兰性工作者就愿意为你服务，来者不拒。

我们看见的那些橱窗，不是性工作者的，是她们租的，她们与橱窗业主的关系，纯粹是租客与出租方的关系。就像我们有多余的房子出租给需要的人一样。

红灯区里的橱窗有大有小，价格也不一样，从业者租到橱窗后，就可以出来工作。

其次，荷兰政府会对性工作者提供医疗卫生帮助，会对她们定期进行体检，体检地方既可以是任何一家普通医院，也可以是“红房子”区的专门诊所，关键是，无论你在哪里体检，都不会因你是性工作者被歧视。

再次，因性工作者的工作是合法的，所以，她们也像所有人那样需要交税。荷兰法律规定，提供性服务者每完成一笔“交易”，需缴纳19%的营业税，不仅要交营业税，还要按你个人的实际收入缴纳所得税。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翻译笑笑，说你们别看这个地方面积不大，但这里每年能创造一亿多欧元的“产值”，还不算由此衍生的收益，比如旅游业。

翻译又说，既然性工作者都是持证上岗，依法纳税的，当然也就享有荷兰的各种社会福利和保障，比如失业保险和退休金等。

不仅如此，性工作者们还有自己的工会组织，能随时维护自己的权益，能为自己的利益发声。

虽然翻译讲得很清楚了，但仍然有人对性工作者的婚姻家庭感到担忧，问，这些性工作者会被家人歧视吗？她们以后还能结婚吗？还能生孩子吗？老了怎么办？

翻译说，就因为荷兰性工作者的工作是合法的，她们的性服务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所以绝大多数性工作者的婚姻和恋爱关系都很稳定。

翻译说完再补充一句，迄今为止，她们的家人，还有社会，都没有发生过因她们的职业而被歧视的问题。

还有人好奇，问从事性工作者的都是些什么人？

翻译回答，什么人都有，黑人，白人，亚洲人，胖的瘦的，选择非常全面，可以满足各种口味的人群。

翻译又笑着加一句，还有年龄最长的，都要满70岁了，她不是因为生活所迫，而是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在这里还能找到奶奶级别的性工作者。

我担忧的问题则是，性在荷兰虽然合法，但社会会不会因为合法而乱性？

翻译说，正因为荷兰的性是合法的，所以，荷兰儿童从6岁就开始接受性教育，12岁以上的青少年可以发生性行为。也正因为荷兰性教育的成功，所以，少女未婚先孕的比例是欧洲最低的，其他犯罪率也是最低的。

所以，开放的荷兰绝不是随意开放，准确点说，这是一个“共同制定开放规则并严格遵守”的国家。

翻译这话，不得不令我们哑然。

这时，考察团有一个男性讪讪的问，让她们服务一次需要多少钱？

大家一听都笑起来，翻译说，最低价格大概是每次30至50欧元左右吧。

翻译说完顿顿，又说，要知道即使按欧洲物价，这个价格也不算贵，当然，也不是每个人每次都只收30至50欧元，这要看橱窗里人的情况，还要看两人协商情况，收费都是不一样的，不过，她们的收费价都写在窗口右上方。可以作为参考。

翻译看看大家，故意调侃说，你们有人想去，晚上可以再来，敲开橱窗询价，如果觉得合适，就可以直接进店体验。

考察团的人哪敢进去体验？不说舍不得那几十欧元，这么体验一下，回去后如何向老婆和组织交代？

大家哄笑一阵就赶紧离开。

在“红房子”时不能拍照，我只能在“红房子”对岸拍了一张照片，对岸的房子就是阿姆斯特丹有名的红灯区，那些长长的落地橱窗，令我记忆深刻。

我们在“红房子”区域的时候，时不时会嗅到空气中飘来的一种奇特味道，翻译说，这些味是大麻味，吸食大麻，在荷兰也是合法的。

在后来的活动中，我们参观了阿姆斯特丹扎达姆风车村。

大家都知道，荷兰是称为“风车之国”的，荷兰风车世界知名，因为荷兰濒临大西洋，又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国家，海陆空一年四季都吹着风，这就给缺乏水力动力资源的荷兰，提供了利用风力的优厚条件。

荷兰风车对荷兰的经济有着特别重大的意义。

在世界商业中，荷兰占首要地位的各种原料从各路水道运往有风车的地点加工，开始时仅用于磨粉之类。随着荷兰人围海造陆工程的大规模开展，风车在这项艰巨的工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给风车配上活动的顶篷，把风车的顶篷安装在滚轮上，这种风车，就被称为荷兰式风车。

扎达姆风车村，是位于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以北15公里处的地方，这里不仅有风车，还有童话般的房子，古老的造船厂，制作木鞋的工厂，诱人的奶酪和乳制品作坊，还有绚丽的郁金香，迷人的田园风光。

村庄虽然不大，却集中了荷兰的所有特色。每年到这里观光旅游的人成千上万。

我在风车村的留影。

250年前，在这片狭小的土地上，矗立着800多座风车。它们承担着各种工业任务。现在保留下来的风车不多，这三座风车，则是向游人开放的。

站在风车村，就能够从另一个角度欣赏这些美丽的风车。

在风车村，我们参观了木鞋制作。

木鞋虽是用木头制作的，制作木鞋却不是木匠的活儿，而是鞋匠的活儿，确切地说，更像是雕刻匠的活儿。

因为制作木鞋不像制作其他木器那样，可以卯榫、粘接、钉钉、拼装，一只木鞋是在一块完整的木头上镂刻出来的。

我在木鞋展示室里的留影。

我有些困惑，木鞋虽然好看，但穿起来肯定硌脚，生产这么多木鞋有什么用？

翻译说，当年的荷兰人很穷，没鞋穿，但冬天赤脚又很冷，没办法，荷兰人就发明了木鞋，在木鞋里垫上保暖的草就能抵御冬天的严寒，所以，木鞋就成为荷兰最具民族特色的工艺品。

翻译想想又说，在荷兰，婴儿出生前，父母要为小宝宝准备一双小木鞋；荷兰人结婚时，丈夫要送上一双刻有妻子名字的木鞋，并亲自为她穿上；木鞋还是荷兰人日常生活中馈赠亲朋好友的礼物。

不过，翻译话锋一转，如今荷兰木鞋倒是观光客喜爱不已的纪念品，因为木鞋造型很可爱，样子像一艘小船，放在家里可做装饰品。这些年来，木鞋每年为荷兰创汇已逾亿万美金，也已成为馈赠各国元首、政要的珍品。

从木鞋制造厂出来，见草地上摆放着一只硕大的木鞋雕塑，一群孩子正在木鞋里玩，我与孩子们拍了一张合影。

到荷兰必得乘船游览阿姆斯特丹运河，游运河就能近距离观看荷兰的街景，房屋和其他人文景观。

阿姆斯特丹运河不是一条河，而是三条河，它是由绅士运河，王子运河和皇帝运河构成的水网，这水网将阿姆斯特丹各个城市街道和乡村连接起来，所以，阿姆斯特丹就像威尼斯一样，是一座水城。

我们坐着游览船，欣赏船外徐徐而过的街景，还有在河岸边或坐或站或正在行走的人。

翻译指着岸上一处楼房，说那就是当年安妮·弗兰克与家人藏身的密室，现在的密室已经成为安妮博物馆。

随即翻译向我们简要讲述了“安妮日记”发生的凄苦故事。

写日记的人名叫安妮，当年安妮只是个13岁的犹太小女孩，为了躲避德国纳粹党的残害，安妮与家人躲进那栋秘密小屋，开始了藏匿而恐怖的生活。

安妮在密室生活了两年多....。

有人打断翻译的话，两年多的时间，纳粹党怎么就没发现屋里躲着人？

翻译回答，那间小屋门外有一个陈旧的书柜，书柜是可以转动的，但很少有人知道那书柜后面还有一间小屋，所以，纳粹党就没有发现。

又有人问，后来怎么就发现了呢？

翻译说，两年后，因有人告密，纳粹党才将他们全家送进了集中营。

翻译继续讲，安妮一家藏匿在秘密小屋里，他们白天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只有晚上才能隔着窗帘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们失去了自由，只能像所有犹太人那样，过着既凄苦又恐惧的逃亡生活。

安妮将每天的生活写成日记，写了两年多，直到1944年8月1日全家都被纳粹党抓获而中断。

“安妮日记”既是当时纳粹党屠杀犹太人有力的历史见证，也是德军占领下人民苦难生活的记录。

后来的“安妮日记”被翻译成七十多种语言，成为世界各地被阅读的最多的书籍之一。

听着翻译的讲述，看着岸上安妮藏匿了两年多的那栋小屋，我对纳粹党当年屠杀犹太人的事仿佛有了更深的了解。

后来，我们参观了阿姆斯特丹的钻石加工厂，考察团不少人都买了钻石。

我在荷兰的时间不长，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不是荷兰雄伟的风车，也不是漂亮的木鞋，更不是绚烂的郁金香，而是那些合法从事性服务的女人，能安乐死的老人，还有能相伴终生的同性恋人，以及已经死去，但留下一本日记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