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荒腾跃的一颗星——新村 刘奇 著 第十二章 这事闹得有点大

刘奇

知青们正在慷慨激昂地高唱《义勇军进行曲》，真是越唱越来劲，仿佛五毛来了也不怕，知青们要用自己的血肉筑成捍卫青年营的钢铁长城。担负外面侦查任务的王世昌突然骑着快马跑来，他来不及跳下马背，两脚踏在马蹬上便急忙叫喊：“报告连长，不好了，他们来了！”

正指挥大家高歌的刘海天刷地一挥手臂，雄厚而嘹亮的歌声咔嚓停止。刘海天手举钟槌，高声叫喊：“知青战友们，五毛他们终于送死来了。大家不要怕，要听我指挥。各自马上占领有利位置，咱们要人自为战，各自为战，只要我把钟声敲响，就一齐开火！要记住，不见鬼子不挂弦，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许放空枪！”

在这紧要关头，刘海天把电影中的台词都搬来了，足以见得形势的紧急与险要。知青们忙乱着迅速进入阵地，所谓阵地，就是各人选取的有利位置，有钻墙洞的，还有爬上屋顶躲在烟囱后面。最关键的是知青们有的手拿刀枪棍棒，有的手握砖瓦石块，还有的手拿打鸟的弹弓，连炊事员贾芭洋也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握着锈迹斑斑的菜刀。大家打起仗来不怕大，人人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只待刘海天把悬挂在院子里的钟声敲响，知青们就冲出来，进行一场血雨腥风的拼死厮杀。

刘海天深知肩负责任的重大，他像统帅千军万马的元帅，用力睁大两眼，牢牢地盯着烟雾弥漫的荒野，唯恐放过丝毫的蛛丝马迹，只要五毛这些人一露脑袋，他就会手举钟槌，敲响保卫家园，保卫青年营，痛击五毛的钟声！

时间嘀嗒嘀嗒地流动，刘海天等得心中焦苦，不知狡猾的五毛何时出现。烟雾蒙蒙的荒野中终于影影绰绰露出了几个脑袋，五毛果然来送死了！刘海天心中一阵激动，连忙高高举起手中的钟槌。就在他的钟槌重重落下的一瞬间，不由蹙地一愣，立刻停止了敲钟。刘海天注意到，在烟雾中钻出的并不是五毛的脑袋，而是一台三轮摩托车。他的心中不禁好生奇怪，心中在想：五毛这是怎样的打法，难道用三轮摩托车开道，五毛鸟枪换炮了？

刘海天心中正在疑惑，三轮摩托车却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转眼间便风驰电掣般疾驶到面前。刘海天定睛一看，尤启怀已扑腾跳下摩托车，身后噼里啪啦跳下几个手持长枪的民兵。

尤启怀见院子里死一般寂静，看看左右没人，不由站在院子里大喊大叫：“人都哪里去了，赶快给我出来！”

刘海天连忙赶过来，装作没事一样笑着说：“尤主任来了，您还没吃吧，赶快进屋，我喊炊事员赶紧整两个好菜。”

尤启怀用力一摆手说：“你少拿资产阶级糖衣炮弹拉拢腐蚀我，上次我若不是多贪了几杯，能让魏利彪跑了？”

刘海天连忙好言相告：“魏利彪没有跑远，他每天都在青年营里老老实实干活呢。”

尤启怀神气地说：“我就知道他在这荒原野地没地方跑。现在他在哪儿呢，你马上把他交出来！”

刘海天一时弄不清魏利彪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忽然灵机一动说：“我一敲钟他就出来了。”

尤启怀说：“那你就赶紧给我敲敲看。”

刘海天的钟声一响，隐蔽在阵地里的知青顿时有点发蒙，因为大伙并看到五毛的那伙知青都在哪里。有人慌乱中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地往外抛石头，有人开始射弹弓，似乎知青打仗与打鸟差不多。有人不小心咣当地砸中了三轮摩托车，尤启怀猝地一惊，立刻瞪圆了眼睛叫：“谁敢砸车，赶快抓住他！”

几个民兵操起枪来马上要往屋子里冲，魏利彪见事情有些不妙，连忙冲出屋子，用身体挡住几个民兵说：“你们别乱抓人了，刚才都是误会，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尤启怀一眼盯住了魏利彪，狂叫：“什么自己人，我要抓的就是你！”

魏利彪急忙冲刘海天叫喊：“连长，他们抓错了人，那天你不是已经陪尤主任喝酒了吗？”

刘海天作为知青连长，对这种事不能不管，便对尤启怀好言相求说：“尤主任，那天我确实陪你喝了酒，您还喝多了，最后差点尿到裤裆里。这些事您大概不会忘记吧？”

尤启怀一愣神，气呼呼地说：“我尿裤裆的事不算事，早就一笔勾销了。今天我是来追究这个知青偷鸡摸狗，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反动罪行的。”

刘海天顿时蒙了，他万没想到尤主任将知青偷鸡摸狗的事拔得这样高，竟然与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连在一起。这叫刘海天顿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下子不知说什么了，眼睁睁地看着魏利彪被几个民兵用一条绳索捆个结实，连头带脚塞进了摩托车挎斗里。尤启怀不顾魏利彪在摩托车斗里的拼命嚎叫，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一触即发的知青大战就这样流产了，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知青们纷纷跳下房顶，走出屋子，围着连长刘海天身边打转转。知青们开始担忧，青年营一下子被抓走了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往后谁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呀？大伙便围着刘海天，请求他无论如何赶快拿出个主意来。

事到如今，刘海天确实没有了主意，因为这一切来得太快了，简直像孙猴子一样，一天七十二变。魏利彪从打狗英雄突然变成了给人家送狗肉的小丑，又从英雄救美的壮士一下子变成了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犯人，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简直叫人目不暇接，无法适应。此时此刻，青年营数百名知青聚隆在刘海天面前，巨大的压力使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一时不知怎么办，便叫过于天富问：”副连长，你有什么办法？”

于天富镇定地说：“咱们首先还是侦查一下，他们究竟要把魏利彪怎么样，咱们说啥也不能让人家把他送进去。”

刘海天点点头说：“这话说的对，青年营不能让一个知青掉队，将来回城时一个也不能少。”

刘海天的话使知青们倍受感动，王世昌主动请缨：“连长，还是让我去侦查吧，咱们说啥也要把黑虎救回来。”

于天富说：“能不能把黑虎救回来，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你就赶紧去侦查吧。要快去快回，千万不能耽搁。”

王世昌说：“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便骑上一匹快马飞驰而去。

时间嘀嗒嘀嗒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吃饭时，王世昌还没回来。知青们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饭也没有几个人能吃得下去，都在心里想，魏利彪是多么好的知青战友啊，吃饭时若没有他咋咋呼呼地说笑话，大家会觉得吃饭都没意思。还有，魏利彪干农活时的那股犟劲，真是九条犟牛也拉不动。无论是收割芦苇，挖掘水渠，挖土造田，倒粪造肥，他干哪样不是件件走在头里。还有，他为了大家不饿肚子，带着几个人顶风冒雪去打狗，他为此遭了多大的罪呀！还有，他陪女知青走夜路，为她们壮胆。还有，他经常帮厨房到远处担水，为了让大家吃一顿不用咸水煮的好饭。他还经常扫院子，夜里喊着大伙关好门，以免夜里进来狼！

大家一下子想起魏利彪的许多好处，觉得他真是青年营离不开的好知青，知青们离不开的好战友。黑虎这时突然离开了，个个觉得舍不得，觉得青年营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焦灼盼望时，王世昌骑着快马赶回来了，顾不及进厨房吃饭，开口便说：“连长，不好了，他们要把黑虎送进去。”

刘海天惊叫一声：“什么，什么时候送？”

王世昌说：“我打听清楚了，现在暂时不能送，明天可能把黑虎送到县里去。”

于天富插过话问：“黑虎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

王世昌说：“黑虎现在还在场部押着呢，尤主任和几个民兵正在审问他，听说还动了大刑。”

于天富说：“这怎么行，我们是知青，怎么被人家随便动刑呢？”

刘海天抬手一拍桌子，气呼呼地叫：“不能这样，今天说啥也要把黑虎救出来！”

刘海天的话立刻获得了知青们的响应和支持，大伙一齐叫喊：“对，说啥也要把黑虎救出来！”

于天富皱着眉说：“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人家既然抓走了黑虎，又怎能轻易放出来？”

刘海天说：“我们去与他们讲理呗，咱们有理走遍天下，怕什么？”

于天富说：“就怕说理的遇到了耍流氓的，那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咱们就是有理也寸步难行了。”

“那，那怎么办啊？”刘海天知道，尤启怀是靠文革造反起家，平时像贪官流氓一样歹毒，喝起酒来要比流氓可恶十倍。这种人若说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不禁愈发为难了。

辛晓岚摸透了刘海天的重重心事，便说：“要不然咱们多去几个人吧，人多力量大。”

石慧玉插话说：“要去我们女知青都去，周娇丽把小提琴也带上。实在不行咱们就跳忠字舞，向老人家表忠心，看他怎么办？”

于天富刷地眼睛一亮，惊喜地说：“这个主要真高，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嘛。到时候咱们就跳忠字舞，还不整迷糊他们？”

赵成功说：“既然这样，我们男知青也都去吧，男知青胳膊粗，力量大，跳起舞来更厉害。”

刘海天说：“大家想的这些办法好倒是好，可是咱们师出无名啊。到时候人家万一说咱们是聚众闹事，咱们忠字舞也跳不成了。”

肖广来笑了笑说：“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就跟五毛学，挑起一块横幅，写上一行大字，也算师出有名了。”

刘海天惊呼一声：“你的意思是，让大伙打着横幅去农场请愿，请求放人，这样能行，不算违法吗？”

肖广来说：“公民正当的集会、游行是受宪法保护的。咱们国家就是保护老百姓的合法权益的，这有什么不行？”

刘海天仔细想想，觉得晓广来说的不错，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挺完美，那么横幅应该写什么呢？知青们研究来研究去，觉得写横幅也必须摆事实，讲道理，绝不能像五毛那样写的血淋淋吓人。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刘海天拍板敲定，横幅这样写“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饱，要求释放黑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