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人才辈出的复合密码----绍兴游历之二十二

湘左屏藩颍秀池

　　明代袁宏道《初到绍兴》一诗所说：“船方革履小，士比鲫鱼多”这一诙谐比喻，道出了乌蓬船如“革履”般轻巧地贴水而行，而“鲫鱼”之喻是诗人对名士之多的惊艳赞叹。在上篇游历中，记述了以舟为车、以楫为马的水乡生活风貌，本篇着重探寻绍兴名人荟萃的井喷根源。

明代袁宏道像

　　在陆续走访了绍兴博物馆、鲁迅纪念馆、徐渭艺术馆，了解到绍兴从元及清，中进士者达2300多人；自南宋至清代，出文状元15人，武状元12人；如今中国两院院士绍兴籍竟有80人之多，可以说绍兴的大街小巷都有圣贤先哲们的生活足迹。历史人物不必苦苦追忆，只是随手翻阅，就可以列出令人咋舌的一长串名单：勾践、范蠡、文种、王羲之、谢安、贺知章、张岱、徐渭、陆游、王阳明、王充、黄宗羲、鲁迅、蔡元培、秋瑾、徐锡麟、马寅初、胡愈之、朱自清、钱三强……，可谓人才辈出，连毛泽东也称道“鉴湖越台名士乡”，让国人羡慕不已。

徐渭艺术馆

　　大多数人是读着鲁迅作品长大的，“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我先生的家了”，鲁迅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领着我们走进了清末绍兴私塾“三味书屋”。三味书屋是清末散落在绍兴城乡私塾的一点星火，翻开绍兴府志，作为名士之乡，私塾教育极为昌盛，有富户和官宦人家出资的“家塾”，属于富裕阶层个性化小班教育；有宗族出资的“族塾”，在宗祠招收宗族子弟的大班教育；也有塾师在自己家中或租赁场所，面向社会招生遍及城乡的“散馆”；更有专为科举考试准备的“经馆”，类似于当今的公务员面试特训班。

三味书屋

　　看到三味书屋讲台上戒尺，想到封建教育的严厉，从相关资料获悉，尚未中举的秀才是明清时期绍兴私塾师资的主力军，鲁迅的启蒙先生寿镜吾先生便是清朝同治秀才。教学内容有启蒙识字阶段的《三字经》、伦理道德的《弟子规》，基础经学阶段的“四书五经”等内容；中了举人未能补官可开设“经馆”，招收秀才应试举人特训班，深入学习经史子集，精研八股文写作技巧，学习撰写时事的策论，当然经馆收费较高。明清时期形式多样、耕读传家、普及面广的绍兴各类私塾，根植于崇文重教、科举兴盛、宗族发达的社会土壤，是绍兴人才辈出的基石摇篮元素。

私塾图片

　　来到蕺山脚下的“书圣故里”景区，走进“戒珠讲寺”，寺内格局接近于大户人家的宅院，开辟了王羲之陈列室。听导游介绍，戒珠讲寺原先是王羲之私宅，一段白鹅误吞珠子却怀疑老僧所窃的憾事，让他捐宅为寺纪念老僧。我在寺内走动，觉得戒珠讲寺供奉的佛主是王羲之，他在讲授书法诗意艺术，培植文旅互融氛围，至今还洋溢在绍兴天空。风华绝代的王羲之是跟随“永嘉之乱”背井离乡的队伍中走来的，在绍兴安顿后，邀请了名相谢安、诗坛领袖孙绰等42人聚会于兰亭，修禊于兰渚山麓，寄慨于生死无常，咏叹于人生短暂，在这次文旅狂欢的文人酒会上，王羲之写下了文采粲然、书法精绝的《兰亭集序》，中国文化史上最浪漫抒情的文人雅集永驻绍兴山水之间。

戒珠讲寺

　　联想到“靖康之乱”北宋皇朝南迁杭州、绍兴，则给绍兴带来了一大批名人雅士、热血武将，以及中原的礼仪、戏曲文化……。二次战乱结束了，这些自带官职光环、文化素养、雄厚资金的“南渡世家”，在绍兴扎下根来，开枝散叶。南宋“绍兴”年号，寄寓了“绍祚中兴”之意，从此会稽改名为绍兴，中原士族文化也永远留了下来。而绍兴抓住了二次中国历史上并不光彩的中央政府集体大逃亡，特别是绍兴的读书人，跳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桎梏，站在开放通达的高度，怀拥虚怀入谷的气度，非常大胆地接受北方的“中原文化”，用宽广胸襟拥抱这些“新绍兴人”，主动对接他们的思想观点和学术修养，让中原士族学术光芒照耀稽山鉴水大地，这大概是绍兴人才辈出的包容情怀元素。

绍祚中兴石碑

　　离开戒珠讲寺，拾步登上北侧的蕺山。到了蕺山书院山门，只见照壁上写着“诚意”“慎独”四字，原来是被誉为“千秋正学”的明末著名理学家刘宗周的办学方针，他曾讲学于蕺山书院15年，先后从学者200余人，在中国思想史特别是儒学史上开创的蕺山学派，影响巨大。朱熹、王阳明等旷世大儒也先后到蕺山书院传道讲习，把理想和哲思留在了蕺山之巅，一拨又一拨的学者负笈而来，书院成了他们博取功名、踏入仕途的阶梯。

蕺山书院

　　走入蕺山书院，参观了讲堂、藏书楼、斋舍，环境幽静，古树参天，是一个适合读书、讲学的理想场所。据展板介绍，清朝前期蕺山书院成为官办书院，持续近二百多年，名士蒋士铨、全祖望、李慈铭等人都在此或当院长，或著书讲学。到了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蕺山书院曾改为山阴县学堂，辛亥革命党人徐锡麟在此任教，历史学家范文澜、数学家陈建功、作家许钦文等曾先后在此就读，跨越时空的人才辈出，是对私塾、学院的深情回报。绍兴城内的蕺山书院、稽山书院、府学宫的朗朗书声，让古城绍兴有了风雅颂歌、文脉灵魂，这是绍兴人才辈出的科举之路元素。

葺山文笔塔

　　站在蕺山之上，看到蕺山的文笔塔、塔山应天塔、府山飞翼楼成三塔鼎立之势，构成绍兴古城上空的天际线。当视线移到建于春秋战国的府山飞翼楼，一座用于军事观察的哨所，承载着“慷慨以复仇，隐忍以成事”的越国精神，秉承了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励志。但历史经验告诉绍兴有识之士，用这样的励志故事去教育下一代，政治风险极大，狭隘的爱国教育极有可能成为宗教式的狂热，也有可能成为引发民族战争的导火索，或成为尔虞我诈的潜在心理教科书。

府山飞翼楼

　　正确的理念指导实践，绍兴文化人把这种越国精神文化，创造性迁移到读书应试的光明大道上。蕺山学院门联便可明证：兹山即刘子讲学坛，望诸君立雪坐风，追踪往哲；此地是越王采蕺处，愿吾侪卧薪尝胆，励志前修。多年的学院积淀，促使绍兴学子把“卧薪尝胆”发扬为“发愤苦读”，把“隐忍以成事”提炼成 “积学以养成”，于是象现在的工厂车间一样，生产成批量的读书人，或仕途、或师爷，或工商人士、或账房先生。而大批绍兴进士踏入仕途，“无绍不成衙”的绍兴师爷遍布全国各地，直接为书院学子提供榜样力量，间接提供科举考试的人脉资源，使书院走上良性互动之路，我想这是绍兴人才辈出的精神源泉元素。

浙学渊源

　　从三味书屋的小桥到蕺山学院的山门，从戒珠讲寺的卧佛到兰亭雅集的流觞，我尽量放轻脚步，放缓心情，始终怀着万分虔诚，仰望灿若星河的绍兴名士，这是对复合密码的探访，对人才辈出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