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 乌石滩上的晨光与童影

黃牛

　　春光明媚，我们全家老小怀着虔诚之心和对普陀山观音菩萨的信仰，踏上了前往普陀山的朝拜之旅。

两日朝拜圆满后。我们想着下午返回厦门的机票尚早，同伴提议去佛学院附近的乌石塘走走——这颗东海之滨的明珠，正属于舟山市普陀区，与海天佛国普陀山隔海相望，共沐着一片潮声。这样的提议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起轻快的涟漪——毕竟，谁能拒绝一片藏在晨光里的石滩呢？

　　乌石塘就卧在朱家尖岛东部的樟州湾西岸，远远望去，那乌黑发亮的鹅卵石依坡斜垒，积滩成堤，真如一条巨龙静卧在碧波恬静的海湾里，气势宏大得让人屏息。小孙子刚踏上滩涂，眼睛便倏地亮了，像被晨露洗过的星星，一眨不眨地盯着满地乌石，小嘴巴微微张着，连攥着衣角的手都松了，仿佛怕惊动了这满滩的惊喜。

走近了才看清，这些石头是被时光反复摩挲过的模样：小的如珠玑，握在掌心能感受到细密的纹路；大的如鹅卵，躺在滩上像被大海珍藏的宝贝。它们带着斑斓的花纹，有的缀着浅灰的云纹，有的嵌着墨黑的斑点，光洁得像被月光反复擦拭过，据说可与南京雨花石、三峡五彩石媲美，堪称东南亚一绝。小孙子蹲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石头上，眉头微微蹙着，像在研究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手指轻轻戳着一颗带白斑的石子，忽然抬头冲我们笑，酒窝里盛着晨光，“奶奶你看，这石头长得像小星星！”

　　这座岛本就藏着山海相拥的万千气象，沙滩是它的裙摆，礁石是它的骨骼，而我们脚下的乌石滩，正是海最精心的雕琢。这些石头总爱凑在一块儿，却又各有各的脾性：有的带着细密的凹痕，像谁用指尖在石面上画了无数圈涟漪，那是海浪经年累月的吻痕；有的身上嵌着细碎的贝壳，半露半藏，像是石头偷偷藏起的海的纽扣；还有的被磨成了圆润的模样，捧在手里，像握着一颗被岁月焐热的心。小孙子把捡来的石子在手心排开，歪着头左看右瞧，忽然把最圆的那颗塞进我的手里，掌心被他的温度烘得暖暖的，他自己则挑了颗带棱的，举到眼前对着光看，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沙粒，像落了片金粉。

　　风从雾里钻出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远处渔村的气息——那里的炊烟该是刚升起，混着海浪的咸腥，成了最亲切的人间烟火。小孙子早按捺不住，捡了颗鸽子蛋大的石子，胳膊抡得像小风车，一扬手投进海里，看着水花溅起便咯咯地笑，眼睛弯成月牙，跑回来时凉鞋踩在石滩上发出“哒哒”的响，裤脚沾了潮乎乎的沙，却毫不在意，又抓一把石子，让它们从指缝间滚落，与滩上的同伴们撞出清脆的响。他时而踮脚时而蹦跳，忽然被一颗特别大的石头绊了下，踉跄着扶住石身，非但没哭，反而顺势趴在石头上，脸颊贴着冰凉的石面，侧过脸冲我们做鬼脸，鼻尖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像沾了颗晶莹的盐粒。

　　我们便索性坐在石滩上，看阳光穿过薄雾，在乌黑的石滩上织出金亮的网。远处的渔船开始动了，桅杆上或许还挂着晨露，像老渔民补网时抖落的银线。小孙子玩累了，蜷在我身边，手里还攥着颗石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面，眼皮慢慢耷拉下来，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里却还嘟囔着“浪又来了”，像在跟石头说悄悄话。海风卷着渔家的气息从远处飘来，混着浪涛拍岸的声，让人只想把身子陷进这石堆里，尽情享受这蓝天、白云、阳光与大海的馈赠——这是朱家尖岛给每个寻景者的礼物，静谧与热闹交织，古老与鲜活并存。

　　潮水开始回来了，先是试探着漫过最边缘的石缝，带着极轻的声响，像谁踮着脚走来。小孙子被浪声惊醒，猛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往海边看，看见漫上来的潮水，忽然光着脚丫冲过去，任浪花漫过脚踝，又痒又凉的触感让他咯咯直笑，弯腰去捡被浪打湿的石子，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一蓬刚被海水洗过的软草。我赶紧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宝宝，浪潮来了，危险！”

曦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铺了条金路，浪尖便成了镶着金边的裙边，一荡一荡，把光的碎片摇进石头的眼睛里。小孙子举着颗被浪润过的石子跑来，石面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把石子递到我眼前，眼神里满是炫耀，“这个会发光！”

　　离别的时辰近了，拉着小孙子的手往回走，他一步三回头，小眉头皱着，嘴里数着“还要带那颗像星星的，还有会发光的……”最后被我们催着上了车，他扒着车窗，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圈，像在描摹石滩的模样，直到乌石塘的影子渐渐远了，才把小脸贴在玻璃上，小声说:“奶奶，石头会想我们吗？”“会的，我们会再来的。”

纵然要踏上归途，可这朱家尖岛的山海记忆，早被满滩乌石与孩子的笑声串起。它属于海，属于山，属于在这里生息的人与过往的风，而此刻，也属于我们行囊里那段带着潮声的时光。

图:自拍

文:黄牛原创

背景音乐:《淡若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