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糕车，载着童年的甜

夏雨

昵称：夏雨，

美篇号：69977600

图片：网络致谢

“冰——糕——，甜水儿冰糕哟——”

这带着山东腔的吆喝，是我童年夏天最盼的动静。打小住的地方，大伙儿多是厂里上班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可一到三伏天，日头把柏油路晒得能粘住鞋，这声吆喝就成了救星。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听见声儿就跟脱缰的小马似的，从家属楼各个门里钻出来，顺着声音追。卖冰糕的总戴顶草编的凉帽，穿件半旧的蓝布褂子，骑辆锃亮的二八大杠，后座绑着个刷白漆的木箱子，盖着厚棉被。那箱子在我们眼里，比过年的糖盒还金贵。车还没停稳，我们就围上去，仰着脖子瞅，盼着他掀开棉被的那一刻——凉气裹着甜香冒出来，能把周遭的热乎气都冲散半截。

我小时候淘得很，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儿没少干。有回跟邻居家的建军打赌，说能让卖冰糕的给根冰糕尝尝，不用掏钱。等他把车支在老槐树下，我凑过去，装作正经地说：“大叔，俺会背厂里广播里的安全顺口溜，背给您听，换根冰糕行不？”没等他应，就扯着嗓子喊：“夏季天热易犯困，干活千万别走神……”他被逗乐了，用手里的烟杆敲敲车座：“你这小子，心眼子倒多！”说着就从箱子里拿出两根冰糕，塞给我和建军。那冰糕是清水掺了糖精冻的，咬一口，凉丝丝、甜滋滋的，带着股子朴实的甜，顺着嗓子眼儿往下滑，浑身的热乎气一下子就跑没了，舒坦得直咂嘴。

后来有回，他的车链子掉了，正巧我爹下班撞见，蹲在路边帮他修好的。打那以后，卖冰糕的见了我总笑着说：“你爹是实在人，跟咱厂里这些爷们儿一样，靠谱！”山东人就这样，讲究个互帮互助，哪怕素日里来往不多，遇上事儿了搭把手，心里头都热乎。可不知哪年夏天，那吆喝声突然没了。我跑去他住的小平房，才知道他病了，躺炕上起不来。我攥着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瓶水果罐头去看他。他见了我，拉着我的手，眼里潮乎乎的：“孩子，以后吃不着俺的冰糕咯……”我那时候小，不懂啥叫生老病死，就一个劲儿说：“大叔您好好歇着，等好了还去给我们卖冰糕。”

再后来，他走了。但那辆冰糕车、那声吆喝，还有冰糕在舌尖化开的甜，成了我心里头抹不去的念想。如今我也六十了，偶尔路过街边的冷饮摊，听见冰柜打开的“嗡嗡”声，总会想起当年。想起一群孩子追着自行车跑的欢腾，想起他递冰糕时那笑眯眯的模样，连家属楼里飘出的饭菜香、午后蝉鸣的聒噪，都成了回忆里最暖的色儿。这就是我们那会儿的日子，冰糕车装着的不只是凉甜，是整个童年的夏天，还有咱山东人骨子里的那份实在热乎。不管过去多少年，想起这些，就跟喝了口老家的小米粥似的，熨帖，亲切，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