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夷坚志·黄五官人》辨析

榉川向群

　　南宋洪迈（1123~1202）的《夷坚志》乙卷中有一篇《黄五官人》，开头第一句：“绍兴中辛亥岁”，这颇令人费解。宋高宗绍兴年号是从辛亥年(1131)十二月到壬午年(1162)六月，以此推算，“中期”就是绍兴丁卯年(1147)前后。因此，“辛亥岁”不是“绍兴中”，而是绍兴初年，六十年一轮回“绍兴中”也没有“辛亥岁”。另外，即使是绍兴年间的辛亥年(1131)，文中说到的建昌教授包履常（柳市镇包宅人）是绍兴二十四年（1154）八月生人，当时还未出世呢。

我揣度“绍兴中辛亥岁”是南宋绍熙年间（1190~1194）的辛亥年（1191），“紹興”系“紹熙”之误。而后世古籍中，由于“興”、“熙”字形相近，常有将“紹熙”刻成“紹興”的例子。宋光宗赵惇于淳熙十六年（1189）二月受宋孝宗禅位，随即改元绍熙，至绍熙五年（1194）禅位于次子赵扩，成为太上皇。绍熙年号从绍熙元年正月一日（1190年2月7日）~绍熙五年七月五日（1194年7月24日）一共用了四年零五个半月，绍熙中恰好是辛亥年~壬子年，即1191年7月到1193年1月。如果是绍熙中辛亥岁，则与包履常的经历相符，当时他正在建昌军（今江西省南城县）任教授。

　　其次，文中记载黄竑因包履常提携“居第三，竟登癸丑第”，查南宋进士三鼎甲名单，绍兴年间（1131~1162）没有“黄竑”的名字，倒是绍熙四年癸丑(1193）陈亮榜有“【探花】：黄中”。

从《黄五官人》一文中看“黄竑”是江西丰城县（今江西丰城市）人。但探花黄中，字仲庸，是南宋温州平阳县归仁乡松山（今属苍南县桥墩镇）人。

探花黄中先授官任福建南安县知县，嘉泰三年（1203），累官至秘书郎。次年，迁著作佐郎。开禧元年（1205）以父亡去官丁忧。嘉定元年（1208），复为著作佐郎，迁著作郎。嘉定三年（1210），以起居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并被派往金国作为祝贺生辰的特使。升起居舍人，嘉定四年（1211）知袁州，嘉定六年（1213）徙泉州知州，终右文殿修撰。从其经历看，虽然丰城县南宋时期归属袁州府（今江西省宜春市袁州区一带）管辖，黄中是中探花后才当袁州知府的，显然在绍熙年间与丰城县没有交集。

　　次日翻查《道光丰城县志》，科第录中记载：“绍熙四年癸丑陈亮榜，黄竑，彦辅曾孙，广西提干，有传。”在卷十六列传八《文宛》，又找到了黄竑传：“黃竑，字持国，彦辅曾孙，第进士，官广西提干。为文笔力奔放，尝作赋，以庄周马迁自况，有雷皮集。三山（福州的别称）林仲山岊（1168~1249，名岊，字仲山，号苍林子，福州沙堤人，宋淳熙十四年进士，曾任太常少卿、国子监太学博士等职）序云：黄君十八为郡县秀民，二十四为朝廷进（此字不清，待考）士，三十后以忧病居山林，兼忘身世矣。”由此，果不出先前我之所料，可确证“紹興”系“紹熙”之误。

　　【附 原文】：黄五官人

绍兴辛亥岁，丰城县农夫梦一道人持龙钱一文付之，曰：“倩汝送与黄五官人。”农对曰：“本乡秀才姓黄第五者非一，不知将与谁。”道人曰：“某里某巷居者是已。”既觉，茫然不晓其旨，亦不为人言。

翌日，采薪于山，果得钱，盖俗工所铸符篆相属者。猛忆夜梦，虽异之而未暇持送。次年壬子，将逼秋试期，复梦前人告曰：“吾向时托汝送龙钱与黄五官人，何得遗亡？当即送之。若不如我之戒，必加祸于汝。”农惊惧而寤，四体洒淅，若被疾然。悟此钱为祟，立往彼处。

所谓黄生，名竑，捧接甚喜，谓青钱中选而神龙变化也。未几，赴府请解。竑习《春秋》，已为考官所黜，同院建昌教授包履常得其论卷，爱之，欲置诸待补小榜，令均前后两场草卷参读。见首场经义批抺数十条，不可复收，乃携谒本考官，共议将令再誊録。

其人阅所黜义，大悔前失，而当在荐级者已定。包曰：“举人灯窗勤苦，一战而弗易，亦大可惜。”其人曰：“前所见一时缪误致尔，非君见临，几失一士。过不惮改，遑恤其他。”遂取已入等者摘其疵病，置于待补之冠，而以竑居第三，竟登癸卯（系“丑”之误）第。

　　《夷坚志》乙卷“黄五官人”书影

包履常（1154~1217），字适可（或作释可），南宋乐清县柳市人。生于绍兴二十四年（1154）八月二十八日，淳熙八年（1181）中进士，历任宁海尉、金陵教授、建昌军教授、豫章（今南昌）教授、吉水县令、平江府（今苏州）通判。他以“絜矩之道”治学，主张“视士之无所乎馆则首辟讲堂”，曾创办盱江书院，增设廪生至五六十人。在豫章等地办学，增设讲堂、斋舍，扩大生徒规模至数百人，并修缮御书阁。任职吉州时，推行均税改革，减轻百姓负担，并整顿吏治。 ‌晚年仍以教子读书为乐，卒于嘉定十年（1217年）五月二十四日，葬于瑞安崇泰乡渔潭之屿。数年后，南宋名臣、“西山先生”真德秀（1178~1235）为之作墓志铭。

　　清·王梓材 （1792~1851）《宋元学案补遗别附》中有“包先生履常”传，称赞“其将卒也，犹以学之所得者为从子言之，俾勿忘。”

综上所述，显然南宋洪迈写的《夷坚志·黄五官人》并非虚言，只不过黄竑并非探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