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府—清代王府之二十九

Gao Ping

国祥胡同和国旺胡同及国盛胡同均在鼓楼北侧，东绦胡同以南，宝钞胡同以西，鼓楼大街以西这块区域，元代和明代为金台坊。

明代的《京师五城坊巷衚衕集》记载：金台坊包括「倒钞胡同、点铜厂街、万宁寺、钟楼鼓楼、亭子张、豆腐陈胡同、法通寺、赵府胡同、净土寺胡同、孙家胡同、葡萄园、锅腔胡同、针刘胡同、碾儿胡同、千佛寺胡同、东绦儿胡同、邢（郎）家胡同、酒醋局外（厂）、腾骧四卫、北城墙」。清代属于镶黄旗。

我来到「国祥胡同」，其呈东西走向，东起宝钞胡同，西止赵府街。

国祥胡同，明代属金台坊，称「锅腔胡同」，清代沿称，属镶黄旗，宣统时称「国祥胡同」，民国后沿称。

清代时胡同内有蒙古王爷进京朝拜时居住的如意馆，国祥胡同2号为清末和硕亲王那彦图府第，俗称那王府。

那王府在宝钞胡同西侧，坐北朝南，南北贯通国兴胡同和国祥胡同。

我们从那王府平面图看，王府坐北朝南，王府南面，临街建有面南的府门三间，府门三间面南，东西两侧各有角门一座，府门外有影壁，两侧设石狮、灯柱等。从这张平面看不出有东西两侧各有阿斯门。

入府门，为第一进院，内有一座木质影壁，正殿就是银安殿，建筑宏伟、结构紧凑。

然后分为东、西两院。东院南墙是一殿一卷式垂花门，北端有7间后罩房。

第二进院正房五间，为带廊起脊瓦房，灰筒瓦屋面，两侧各有一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西厢房与西院东厢房为两卷勾连搭过厅，院子四周有回廊环绕，中间有两座太湖石。西院亦有回廊，南房三间，顶为大式歇山筒瓦调大脊，四周带围廊。东西厢房各三间；正房五间，两侧各有一间耳房，正房顶为大式硬山筒瓦箍头脊，前出轩，轩为悬山卷棚顶，面阔三间，前有月台三出陛，西跨院有一座西式二层小楼。

在乾隆时期，那王府规模较大，其范围南临高公庵胡同（现名国兴胡同），东临宝钞胡同，北至国祥胡同，西至国祥胡同西口路南的一条小胡同 。

现在那王府的平面图，可以看出只剩下当初王府的后院，分东西两院。

1那王府与策凌及庄静固伦公主

《王府生活实录》一书记载：「那王府，是外蒙古亲王在北京仅有的一处王府」。

第一代亲王策凌的封号为「蒙古喀尔喀大扎萨克和硕赛音诺颜亲王」，因有「超勇」赐号，亦称「超勇亲王府」，因末代那彦图亲王，现称「那王府」。

《燕都丛考》记载：「超勇亲王府在宝钞胡同。案:王讳策凌，尚纯悫(que)公主，圣祖十女额附也，谥曰‘襄’，配享太庙。按:今其后人那彦图袭爵，府曰那王府」。

根据那王府展板介绍，我抄录如下：「策凌(1672 - 1750)，博尔济吉特氏，乃元太祖铁木真第二十一代孙，出身蒙古喀尔喀中路赛音诺颜部。康熙二十七年，准噶尔部噶尔丹进犯喀尔喀，局势危急。四年后，策凌随祖母归附清廷，获圣祖授予轻车都尉，赐居京师并接受内迁教养。因其军功卓越，康熙四十五年，他迎娶康熙第十女纯悫公主，被封和硕额附，公主去世后追封固伦公主，策凌亦晋为固伦额驸。

雍正元年，策凌受封多罗郡王，三年后分得土谢图汗部西面20旗，建立赛音诺颜部。乾隆时，该部加“汗”号，成为喀尔喀蒙古四部之一。雍正五年，策凌率人同沙俄议定边界，签订《中俄布连斯奇界约》与《中俄恰克图界约》，守护国家领土。雍正九年，他大败掠夺喀尔喀的准噶尔部大策零敦多卜军队，晋封和硕亲王、喀尔喀大扎萨克。次年，又击退小策零敦多卜的进攻，获雍正帝赐“超勇”号与“黄带”。乾隆初年，策凌驻守乌里雅苏台，统辖喀尔喀四部及科布多、唐努乌梁海地区。乾隆十五年，策凌逝世，遗言与公主合葬，乾隆帝亲临奠祭，命其配享太庙，谥号“襄”」。

那王府首任主人虽为扎萨克亲王拉旺多尔济，但其家族显赫地位实由策凌奠定，王府的气派也与策凌紧密相连。

策棱真正功绩是在雍正年间对抗准噶尔的战争中建立的。雍正九年，清军在和通泊之战中遭遇惨败，上万精锐伤亡殆尽，西北形势岌岌可危。就在这危急时刻，策棱于雍正十年指挥了著名的光显寺之战，又称额尔德尼昭之战。他巧设埋伏，诱敌深入，一举歼灭准噶尔叛军数万人，缴获大批驼马粮草。这场战役成为西北战局的转折点，准噶尔部元气大伤，被迫放弃武力侵夺清朝疆土的企图，转向和谈。

《清史稿》将策棱与汉代名将卫青、霍去病相提并论：「锺琪忠而毅，策棱忠而勇，班诸卫、霍、郭、李之伦，毋谓古今人不相及也」。

昭梿在《啸亭杂录》指出：「蒙古王公以勋劳侑享庙廷者，王一人而已」。"这些评价充分说明了策棱在清代历史上的特殊地位。

雍正五年，他曾作为首席代表与沙俄谈判漠北边界问题，最终成功确认边界并竖立界碑，确保北部安全。

策凌死后，其子袭爵，仍效力边疆，为平定叛乱立过战功。其孙拉旺多尔济为乾隆第七女固伦和静公主额驸，官至领侍卫内大臣、都统，亦声名显赫。

庄静固伦公主是嘉庆帝的第四女，生母是后来的孝淑睿皇后。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深谙宫廷生存之道。

1802年，18岁的她被封为庄静固伦公主。「固伦」二字只有皇后嫡出的女儿或皇帝特别恩宠的公主才能获得，同年十一月，她奉旨嫁给了蒙古族博尔济吉特氏玛尼巴达喇，她不得不离开北京，去草原上截然不同的生活。

1811年，年仅28岁的庄静固伦公主香消玉殒 ，她与姐姐庄敬和硕公主同葬于王佐村，就是今天公主坟位置。

这是1930年的公主墓旧照片，现在在环岛仅剩下一间象征性的房子。

清朝定例，公主出嫁薨逝后不能葬入皇陵，也不能葬入驸马家茔陵，所以在北京安葬。

末代亲王那彦图，生于1867年，故于1938年，字矩甫，外蒙古赛音诺颜部人。成吉思汗的27代子孙。

那彦图生于一个世袭亲王家庭，其祖先策凌因为帮助朝廷平定厄鲁特叛乱有功，被皇帝封为札萨克亲王（即喀尔喀亲王、超勇王），并且「世袭罔替」，历代袭封，除此之外还获得了两次尚主（娶公主为妻）的殊荣，那彦图父亲达尔玛是怡亲王载垣的女婿。

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那彦图袭第七代喀尔喀亲王，又称「那王」，是光绪少时学骑射的伴读，大光绪4岁。

清光绪三十年（1905年），《京话日报》刊文揭露了住在北京北城宝钞胡同的蒙古王爷那彦图家中一件赅人听闻的丑闻：王爷下令家中奴仆，将一名小妾无故活埋在王府的枯井中。事件见报后，那彦图十分惊慌，为了掩盖事实真相，那王府里的人四处活动，威胁恫吓报馆，并且表示愿意出巨额广告费买下几天的版面，借以刊登「王府声明」否认活埋小妾的事实。

辛亥革命后，那王还当过一段北洋政府的国会议员。1918至1919年，满蒙王公载涛、溥钟、溥锐、魁章、麟光、达贲等常在府中戏台彩排，那王长子祺诚武、次子祺克坦也在戏中饰演角色。1926年11月17日，在蒙藏院总裁贡桑诺尔布支持下，于此为那王60整寿祝寿。

后因那王赌场失利，一夜之间将王府抵赌债，以2万元押给西什库天主教堂。到期无力还款后，又向教堂神甫包世杰借7万元。1931年，包世杰为讨债起诉到法院。2年后，那王败诉，搬迁至豆腐池胡同4号租房居住。20世纪40年代后期，教堂又转手给了金城银行、精神病院等处。

这是喀尔喀蒙古赛因诺颜部亲王那彦图照片。

那彦图与其子女的合影

蒙古喀尔喀亲王那彦图的眷属合影，那彦图的祖上与清皇室世代联姻，是清廷与蒙古联姻的一个成功范例。作为蒙古王公和皇室贵戚，那彦图早已将家室安置于京师，子女自幼接受的完全是满族贵族教育，所以从照片上看蒙古亲王那彦图的家庭已完全满族化了。

在1937年7月18日左右，沈从文躲进国祥胡同的那王府后院暂避兵燹，7月28日北平沦陷。8月11日晚，沈从文接到民国教育部的秘密通知，第二天一早随北大、清华的教师匆匆撤离了北平。

2 那王府大门

现在那王府只剩下原中路最北边的两个并排的院落，仅存二进院落。

看平面图，发现现大门的位置在以前是存在的，临街，坐西朝东。

现在的那王府大门在国祥胡同甲2号，对照平面图，发现这个大门在清末民初是存在的，直接通往王府中路最北面的两个并排的院落。

那王府为清代末期建筑，1984年被公布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

这是以前的那王府大门旧照片，与现在复修的一样，但旧门墩看不到了。

进门后，两侧是倒座房，迎面是影壁。

这是座山影壁，在东院东厢房后身，外面被展板遮挡。

沿着与前院之间的夹道而行，在东院前有一座垂花门，院内五开间正房是府中后寝，为那王用饭、休息的处所，也是四位福晋的住房。

墙壁有砖雕，菊花与宝瓶图案，意喻「平安吉祥」或「安居乐业」，其中菊花谐音「居」，宝瓶谐音「平」。

3 那王府东院

眼前为东路垂花门，为一殿一卷式，带大花板、雀替，走马板绘有彩画，门上梅花形门簪四枚，红色板门两扇带门钹一对，门前门墩一对，前出垂带踏跺四级，内置屏门四扇。

垂花门两侧为方门墩，菊花山石图案，象征‌福山寿海‌和家族绵延。

垂花门背后，绿色的内置屏门四扇，外沿为红色。

站在院里观察垂花门，北侧有两块宫廷里的太湖石。

垂花门背后有石头的金鱼缸，下面是方几，仔细观察，是清末民初的。

院里有两块太湖石，这里曾经是乾隆第七女固伦和静公主府，当时公主下嫁超勇亲王策凌之孙拉旺多尔济。

乾隆皇帝爱女心切。大加赐赏。这两峰太湖石即为当时宫中所赐之物。分列于院内东南、西南两隅。

长方形的汉白玉台座，石质精良，四周满雕精美的卷草纹饰和二龙戏珠的图案，是典型的皇家御用之物。

西侧太湖石

眼前的正房，面阔五间，过垄脊，筒瓦屋面，两侧带披水及铃铛排山。

红色四根明柱，前出廊，其前檐绘有苏式彩画，明间为隔扇风门。次间和梢间为支摘窗，其上均带横披窗，前出垂带踏跺五级。

正房两侧各一间耳房，过垄脊，筒瓦屋面，前檐箍头彩画，卧蚕步步锦棂心装修。

当年那彦图住主房，两侧楹联书写「萬象皆春調鳳館，八方向化轉鸿钧」，据说室内的家具，均为金丝楠木。

苏式彩绘，为三顾茅庐

苏武牧羊

正房门口两侧有「灶膛」，此灶为那王府洗退斋主间及全院取暖之用，距今已280余年。

站在前廊观看，发现与游廊相接地方上面有牌匾。

牌匾书写「如登黄金台」，落款为钰峰，不知何许人。源自李白的《在水军宴赠幕府诸侍御》诗句：「如登黄金台，遥谒紫霞仙」，黄金台是战国时燕昭王为招贤纳士所筑，置千金于台上，后成为君主礼贤下士的典故。

牌匾「试吟青玉案」，源自杜甫的《又示宗武》诗句「试吟青玉案，莫羡紫罗囊」。

天花板

东配殿三间，硬山式屋顶，过垄脊，筒瓦屋面，两侧带披水和铃铛排山，前出廊，前檐绘有苏式彩画，明间为隔扇风门；次间为支摘窗，其上均带横披窗，前出垂带踏跺五级。

南侧有耳房二间，过垄脊，筒瓦屋面，带披水，卧蚕步步锦棂心装修。

牌匾「墨润」

象眼及梁架为苏式彩绘

站在前廊观察对面牌匾书写「笔禅」。

这里是书房

对面是西配殿即西路的东配殿，院内有回廊相连各房，从西配殿的穿过去就是西院。

两侧牌匾分别书写「朗白」和「和风」。其中「朗白」意喻「雪亮」，见汉·王充《论衡·率性》句子「今妄以刀剑之钩月，摩拭朗白，仰以向日，亦得火焉」。

和风指温和的风，多指春风，见阮籍《咏怀》诗「和风容与，明日映天」。

4 那王府西院

这是从东院到西院的西路过厅，面阔三间，四周带回廊，歇山顶过垄脊，筒瓦屋面，明间为龟背锦五抹隔扇门，次间为龟背锦玻璃窗，上有龟背锦横披窗，廊部、檐部均有苏式彩绘，前后各出垂带踏跺四级。

牌匾书写「线雪」

另一侧牌匾书写「观花」

进入西院，从正面观察正殿，发现前出三间抱厦，卷棚顶筒瓦屋面，带披水，前檐及木构架绘有苏式彩画，前出垂带踏跺四级，带倒挂楣子和坐凳楣子。

后面是正殿五间，前后出廊，两卷勾连搭过垄脊，筒瓦屋面，带披水、铃铛排山，老檐出后檐墙，前后檐及木构架均绘有苏式彩画。

明、次间与抱厦相连，梢间廊部带倒挂楣子、坐凳楣子。明间为五抹隔扇门，龟背锦棂心，前带帘架，上带横披窗；次间、梢间为支摘窗，上带横披窗，象眼处雕有万不断纹饰。后檐明间为夹门窗，次、梢间为支摘窗，龟背锦装修，明间北出如意踏跺三级。

当年那亲王将会客厅设在西院，上悬「缀云轩」匾额。

正房门口两侧有「灶膛」，取暖之用，距今已280余年。

在侧面观察，红色的柱子和门板，绿色的窗棂，明间为五抹隔扇门，龟背锦棂心，前带帘架，上带横披窗。

观察抱厦内部结构，五架梁结构，用抱头梁与后殿相接，横梁上为苏式彩绘，次间和梢间为支摘窗，上带横披窗。

抱厦梁架为苏式彩绘

那王府戏台两侧现在还完好地保留着流传至今的游廊牌匾，嵌于游廊小门之上，两两相对，交相辉映。

牌匾由清末书法名家李钟豫题写，或一组诗文，或一对饰词，如西院「檐廊」牌匾题有「惜花春起早，爱月夜迟眠」的诗句，西院「窝角廊」的牌匾题有「镂月裁云」饰词，体现出那王府主人别样的生活情趣。

李钟豫，字毓如，嗜艺如命，除对书法颇有造诣外，他还热衷灯谜，又曾编写过京剧剧本。鲁迅评价其作品具有历史记录价值。

西侧檐廊牌匾题有「爱月夜迟眠」，以春日惜花和月夜爱月为意象，寓意对美好时光的珍惜与留恋。

室内

正殿东西两侧各带耳房二间，过垄脊，筒瓦屋面，带披水，箍头彩画，工字步步锦棂心装修，西耳房东侧半间辟为过道。

站在抱厦间观察对面的房屋，面阔五间，前出廊，过垄脊，筒瓦屋面，带披水、铃铛排山。

院中有两块观景石，看基座应当是清末民初的风格。

西侧观景石

西配殿三间，前后出廊，过垄脊，筒瓦屋面，带披水、铃铛排山，前檐绘有苏式彩画，明间为卧蚕步步锦棂心隔扇风门，次间为支摘窗，前出垂带踏跺三级。院内有回廊相连各房。

西院窝角廊的牌匾题有「山闻明月江上清风」书法，源自苏轼诗句「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描绘了江上清风拂面、山间明月高悬的美好景象。

另一侧为「天半来霞云中白鹤」，描绘天际半空中飘来绚烂的云霞，云中还有白鹤悠然游弋，充满了灵动与仙气。

南侧倒座房与游廊

5 那王府夹道

隔壁宝钞胡同19号，其实与那王府是一个院子，前者变成单位用房，后者变成居民用房。

入内，里面比较杂乱无章，迎面看到那王府大殿的高墙。

里面一侧是大殿的高墙，另一侧是民居，这里应当是当年那王府大殿东耳房位置。

6 那王府阁楼

在国祥胡同甲2号院，这里是「那王府」中路最北面的两个并排的院落，现在是街门面北的独立院落。

这是过去的大门，应当是王府后门。

文保碑

旁边也是国祥胡同2号院，这是王府一部分，现在为民居，

院内许多自建房，看不出原来面目，绳子上晒许多菜，大概做干菜用。

从院里向门口观察，夹道两侧均是自建房。

2号院西侧就是居民老楼房，大概几座，从墙外可以看到那王府西北边跨院内，有一座灰砖西式2层小楼。那是辛亥革命后，宅第抵押给教堂，又转至金城银行、医院，最后由某幼儿园使用。

这个楼房正里面可以看到教堂的痕迹，灰砖墙体由橘红色单砖装饰外围，上面中间位置有圆洞，那是以前玫瑰窗的位置。

朱墙深掩幽思处，岁月悠悠，瞬息百年，人生易老天难老，人已去，屋依旧，画梁栖燕，石阶凝露，多少风云驻。

想当年，亲王策凌弛聘沙场，银鞍曾踏征途路，骏马嘶鸣梦无数，万里之外建功勋，如今朱墙掩幽，繁华不再，留得落寞。

2025年8月18日

参考文献

「1」老柯工作室.一夜之间将王府抵赌债——北京东城国祥胡同手机速写，2020

「2」城市记忆:北京四合院普查成果与保护（第2卷）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