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消失的白猫

李文华

　　张大妈跳完广场舞回家，看见小区的路中间趴着一只猫。

月光如水，从树叶缝隙间照下来，正好照在猫身上，是只白猫。

你怎么躺这里？汽车过来，不是要把你辗着吗？

张大妈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赶它。

白猫趴在那里不动，张大妈只好弯下腰，把它抱到路边放下。

刚要离开，白猫却站起来了，跟着张大妈走。

张大妈觉得这猫有点粘人，也就任由它跟着。

没想到，张大妈开了家门，白猫竟跟进来了，它一点也不认生。

是不是饿了？张大妈找了点食物喂它。

白猫贪婪地吃着，看样子是饿坏了。

张大妈这才蹲下来，仔细地打量这只白猫。

这只猫通体白色，只背上有一片黑色，俗称叫乌云盖雪，就像一片乌云盖着起伏的雪山。

很久很久以前，张大妈曾经养过一只猫，就是这种乌云盖雪，名字叫雪雪

当然，这只猫不可能是她养过的那只雪雪。那是几十年前的事，那只雪雪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这只猫太像雪雪了，张大妈忍不住叫了一声：雪雪，是你吗？

哪知白猫竟然回应了一声：喵喵！

张大妈惊得差点坐在地上。

雪雪，你回来了？

触电似的，几十年前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年，她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做春梦的年纪。

班上有一个英俊的少年，也是邻居，就住在她家楼下。

两人从没单独在一起说过话，在路上遇见，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

她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少年敲开她家的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我家的猫下了一窝小猫，送你一只……

少年递过一只纸盒，盒里有一只小猫。

这是他和她第一次单独说话，说完就慌慌张张走了。

雪雪一天天长大，少女的心思也一天天加重。

但春梦就是春梦，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后来，少年随父母工作调动，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一走再无消息。留下的只有一些零碎而美好的记忆，以及这只叫雪雪的猫。

可惜的是，在一个春夜，雪雪也走失了，再没回来。

少女哭着寻找了很久很久。

再后来，少女变成少妇，少妇变成大妈，几十年的光阴一眨眼就过去了。

没想到，现在又面对一只同样的白猫。 时光似乎倒流，张大妈恍惚拾起了一个失去的旧梦。

她要收养这只白猫。

为了慎重起见，她在小区的微信群中发了寻找猫主人的信息，又在附近张贴了好多小广告。

几天过去了，没有人来认领。可以确定，这只猫是只无主的流浪猫。

从此，这只猫属于张大妈了。

张大妈还是叫它雪雪。

张大妈忙活起来。给雪雪洗澡，买猫粮，用旧衣服给雪雪做窝，还把雪雪抱到宠物医院打了疫苗。

张大妈丈夫去世得早，唯一的儿子又在外地上班，家一直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下好了，热闹了，雪雪喵喵叫着，屋子里四处都响着猫爪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张大妈出门买菜，雪雪追到门口；张大妈晚上跳广场舞回来，一进门雪雪就在张大妈腿上蹭；晚上睡觉，趴在张大妈枕头边打呼噜。

看着雪雪，张大妈有时会想起那个红脸的少年。

这么多年了，你还过得好吗？

张大妈说这话时，她把雪雪紧紧抱在怀里。她恍惚觉得，这只猫是他送来的，送来看望自己的。

可是，这样的日子才一个多月，雪雪竟然又不见了，像上一只雪雪那样，很突然。

面对空空的猫窝和食盆，张大妈发了许久的呆。

张大妈是把雪雪看得很紧的，生怕它跑丢了。好几次她看见雪雪凝视着窗外，眼睛在黒暗中闪着绿光，她的心就不安。于是，张大妈每次离开家都把门窗关得严严的。

可雪雪还是跑掉了。

张大妈在小区的微信群中发了寻猫的信息，又在小区四处张贴小广告。

几天过去了，没有人回应，风把小广告吹得卷了边。

同时，张大妈还在树丛中寻找和呼唤，在小区里逢人就打探。

她心里像塞了一团乱草，老天爷，为什么自己就这么一点点念想你也要收回呢？

傍晚，小区经常响起“雪雪，雪雪”的呼唤声，长声吆吆，声音发颤。

听多了，就有人说：这个婆娘是不是要疯了？

雪雪就这样消失了，就像几十年前的那场春梦。

每天晚上，张大妈跳完广场舞回家，从小区那条路上走过，她一定要四处张望。

她总觉得雪雪还会回来，还会趴在那里，月光依然照在它身上。

但是，没有，奇迹没有发生。

月光依然是那么明亮，从树叶缝隙间射下来，路面如水，一片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