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8-18 星期一 天气阴转雨</p><p class="ql-block"> 紫炉村人物之二（耙子）</p><p class="ql-block"> 耙子父母姓莫，兄弟四个，还有一个妹妹是我们村有名的美女。</p><p class="ql-block"> 他之所以叫耙子，是因为他一生未曾从未站立，终生爬行。</p><p class="ql-block"> 他家在紫炉一队水电站旁边的堰坎上，他一直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父母出去做活路，晚上回来给他一点吃的。记得当时，村里小孩只要一哭，大人就说，再哭耙子来抓你的脚杆；我们小朋友之间也经常拿“耙子来了”吓唬对方。</p><p class="ql-block"> 耙子是魔鬼，是妖怪，是紫炉村每个小孩比怕鬼还害怕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耙子不会说话，因为常年被父母关在家里，没有人教他说话，也没有人想过要跟他说话。</p><p class="ql-block"> 他是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怪物。</p><p class="ql-block"> 每次上学，每次割猪草，莫家是必经之路。我们所有人经过他家都要奔跑，因为总是听大人说他要出来抓我们的脚。有时会听到他在房子里哇哇的怪叫声，更增添了对他的恐怖。</p><p class="ql-block">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家门前挖鱼塘，很多人来帮忙。他从他家一路爬了将近一里土石路到我家。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他，跟他两个哥哥一样，也有一双既像狐狸又像黄牛的眼睛，还有一张长而俊美的脸；只是他很长的手脚像蜘蛛的长腿耷拉在他瘦削的躯体旁边，显得既可怕又怪异。他们家另外三个弟兄都很高，很好看，我想他要是能站起来扛着锄头出现在帮忙的人群中，一定也跟兄弟们一样被很多女孩家庭偷偷惦记。</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人都没有把他当人，他们边干活路边说着笑话边逗他。他就在我家院坝里坐着，午饭时我舅舅给他一斗碗饭菜和肉，他大口大口的吃完，把碗放在地下，嘴里哇啦哇啦，那一刻，我看见他跟人一样的欢喜的表情；我想，他可能不是怪物。我舅舅和我妈妈似乎不怕他，他们经常去看他，给他带吃的。</p><p class="ql-block"> 后来读到孔乙己断了双腿，坐着用手“走”到咸亨酒店要酒喝，我就会想起耙子，想到他一生连话都不会说，我心里就会堵得慌。再后来我上了师范校，我知道他是小儿麻痹患者，没有及时医治，导致他终生没有机会站起来，更没有机会被父母和大多数村民当人对待。</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前，我舅舅过世，我回去送葬。耙子又从他家爬到我家门外的樊家河沟，他远远的跟在送葬队伍的最后，他出奇长的又瘦又黑的手和脚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当送葬队伍过河，上了小山坡，他一个人在河边哇哇地哭。</p><p class="ql-block"> 不记得哪一年回老家，我妈说，耙子都死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贫穷落后该不该成为耙子至死连个名字都没有的理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