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旧时光(二)

临朐县硬笔书法家协会

有时停电，她会找出煤油灯，擦干净玻璃罩，点燃灯芯，昏黄的光再次亮起，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在灯下度过的夜晚，温暖而安宁。

第七章：露天电影，星空下的光影盛宴

村口的打谷场，是露天电影的“专属剧场”。傍晚时分，放映员扛着机器来，在两根木杆之间挂上白色的银幕，像一块巨大的画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孩子们早就搬着小板凳占好了位置，前排是小的，后排是大的，像排列整齐的小蘑菇。

太阳刚落山，银幕前就坐满了人。大人们摇着蒲扇，聊着家常；孩子们嘴里叼着冰棍，眼睛盯着放映机，看着胶片“哗啦啦”转动，期待着电影的开始。当放映机的光束射向银幕，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片光影，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机器的“嗡嗡”声。

那时的电影多是红色经典，《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一部电影能在村里放映好几遍，大家却百看不厌。看到鬼子被打得落花流水，孩子们会拍手叫好，还学着电影里的台词喊：“高，实在是高！”看到英雄牺牲，大人们会偷偷抹眼泪，女人们还会互相递纸巾，抽泣声在夜色里此起彼伏。

露天电影也是难得的社交场合。小伙子们会借着看电影的机会，偷偷往姑娘身边凑，递颗糖，说句悄悄话，黑暗里的脸红没人看见，只有心“怦怦”跳得厉害。老人们则聚在一起，回忆着过去的岁月，说当年打仗的事，说现在的好日子，感慨万千。

夏天的夜晚，星空格外明亮，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和银幕上的光影交相辉映。偶尔有萤火虫飞过，像提着小灯笼的精灵，在人群中穿梭。孩子们追逐着萤火虫，大人们看着电影，电影里的枪炮声、欢呼声，和田野里的蛙鸣、虫叫混在一起，成了夏夜最热闹的交响曲。

冬天放电影，大家会裹着棉袄，揣着热水袋，有的还带着小棉被，裹得像粽子一样。银幕上的雪花和天上的雪花一起飘，虽然冷，却没人愿意离开。放映员会在旁边生个火堆，大家轮流凑过去烤手，暖和了再回到座位上，眼睛依然舍不得离开银幕。

后来，村里有了电视机，露天电影渐渐少了，但打谷场的银幕还在老人们的记忆里挂着。每当说起露天电影，他们就会想起那些星空下的夜晚，想起银幕上的英雄，想起身边的亲人，那些温暖的瞬间，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第八章：画表凉拖，藏在细节里的幸福

墙上的挂历画着当红明星，旁边钉着个圆圆的纸壳，上面用红笔画着表盘，时针分针是用硬铁丝弯的，这是阿爸自制的“钟表”。每天清晨，阿爸都会拨动铁丝，对准广播里的报时，家里的作息全靠它安排。而角落里放着的几双画表凉拖，更是那个年代独有的印记。

凉拖是塑料的，米白色的鞋底，鞋面上用红漆画着简单的表盘，时针指向“8”，大概是提醒上班别迟到。这是阿妈的杰作，她总说：“穿鞋的时候看一眼，就知道该干啥了。”村里的妇人都学着做，一时间，家家户户的凉拖上都多了个红漆表盘，有的画得圆，有的画得扁，却都透着过日子的精细。

晓萱的凉拖是阿婆画的，表盘上的针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阿婆说：“咱不求准，只求心里有数。”夏天光着脚穿凉拖，脚底贴着塑料的凉意，看着鞋面上的红漆表，总觉得踏实。下地干活前看一眼，“哟，该给玉米浇水了”；做饭时瞅一下，“到点给娃蒸鸡蛋了”，那红漆虽然会慢慢掉，露出米白的底色，却像日子一样，磨不掉那份实在。

有次晓萱穿着画表凉拖去镇上，被城里来的知青笑“土气”。她红着脸跑回家，阿婆却摸着她的头说：“土气咋了？咱的鞋能看时间，他们的能吗？”说着拿起红漆笔，又给凉拖补了补色，“你看，这针又清楚了，比城里人的手表还好用。”

后来晓萱长大了，买过各式各样的凉鞋，却总想起那双画表凉拖。红漆的痕迹像时光的印章，刻着阿婆的温度，也刻着那个年代的朴素智慧——日子不用多精致，心里有数，脚下踏实，就是最好的时光。

第九章：搪瓷缸子，磕碰里的岁月滋味

灶台上摆着个搪瓷缸子，白底红花，缸身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字，边缘磕掉了好几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这是阿爸的宝贝，从年轻时用到现在，喝茶、喝水、偶尔还用来泡咸菜，缸子外壁的茶渍结了层厚厚的壳，像岁月的包浆。

每天清晨，阿爸会抓把茶叶扔进缸子，冲上热水，“咕咚咕咚”喝两口，然后扛着锄头下地。傍晚回来，缸子里的茶凉透了，他又捧着“咕咚咕咚”灌下去，抹把嘴，浑身的疲惫就去了大半。晓萱总说缸子脏，要给他换个新的，阿爸却瞪眼睛：“这缸子跟着我十几年，有感情了，换了不习惯。”

村里的男人几乎人手一个搪瓷缸，有的印着“为人民服务”，有的印着天安门，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饭。大家聚在晒谷场聊天，就把缸子放在脚边，你一口我的茶，我一口你的水，不在乎谁的更干净，只在乎话说得投机。缸子碰在一起的“哐当”声，比酒杯碰撞还热闹。

晓萱出嫁那天，阿爸把搪瓷缸子装进她的嫁妆箱。“带上吧，想家了就用它喝点热水，跟在咱家住着一样。”后来晓萱在婆家遇到难处，捧着缸子喝口水，看着上面的“劳动最光荣”，想起阿爸挥锄头的模样，就觉得啥坎儿都能过去。

如今缸子早就不能用了，晓萱却一直留着，放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磕掉的瓷像星星，印着的字褪了色，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红。她常对孩子说：“这缸子装过的不只是水，还有你外公的日子，苦的甜的，都在里面呢。”

第十章：针线笸箩，缠绕岁月的温柔

堂屋的八仙桌旁，放着个柳条笸箩，里面堆满了针头线脑：各色的线轴、顶针、剪刀、碎布块，还有没纳完的鞋底。这是阿婆的针线笸箩，从晓萱记事起，它就摆在那儿，像个百宝箱，能变出各种神奇的东西。

阿婆的眼睛花了，穿针要凑到油灯下，眯着眼睛半天才能穿进去。晓萱想帮忙，阿婆却不让：“你手嫩，别被针扎着。”她自己戴着顶针，手指在鞋底上翻飞，“哧啦哧啦”地抽着线，线迹像排列整齐的队伍，严丝合缝。笸箩里的碎布块都是平时攒的，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被阿婆分门别类叠好，拼成五颜六色的坐垫，铺在椅子上，又软又暖和。

有次晓萱发烧，夜里说胡话要吃麦芽糖。阿婆摸着黑从笸箩底下翻出个小布包，里面裹着几块麦芽糖，是过年时省下来的。“快吃，吃了就好了。”阿婆的手带着针脚的温度，擦去她额头的汗，那味道比任何药都管用。

后来阿婆走了，针线笸箩传给了晓萱。她学着阿婆的样子纳鞋底，却总也赶不上那整齐的针脚。笸箩里的线轴换了新的，碎布块也变成了新买的花布，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有天翻出阿婆用过的顶针，上面还沾着点线迹，她握在手里，突然明白，少的是岁月浸过的温柔。

如今晓萱也老了，针线笸箩传给了孙女。孙女用它做手工，扎染、刺绣，把笸箩里的旧线轴换成了新丝线，却依然保留着阿婆留下的顶针。“这是太奶奶的宝贝。”晓萱摸着孙女的头说，眼里的光，像当年阿婆看着她时一样，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些藏在旧物里的时光，像一串珍珠，被岁月的线串着，无论过多久，摸一摸，看一看，都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公粮的厚重、的确良的鲜亮、二八杠的清脆、黑白电视的新奇、磁带的缠绵、煤油灯的温暖、露天电影的热闹、画表凉拖的实在、搪瓷缸子的醇厚、针线笸箩的温柔……它们共同织成了一张网，兜住了一代人的欢笑与泪水，成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一辈子都舍不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