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鱼，游不回大海

诗茵若雨

　　前几天在门口的商贩跟前，买了一袋50斤的土豆，我提着一袋沉甸甸的土豆站在初秋的阳光里往前摞了两步。塑料袋勒得手指生疼，我却突然想起结婚十几年，吃的都是妈妈亲手种的土豆。那些沾着泥土的土豆，带着她手掌的温度，一个个圆润饱满。而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土豆了。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角，眼泪突然就砸在了塑料袋上，模糊了我的视线，模糊了我前行的路。

2012年，山花开得正好，连泥土里都有芬芳，我们结婚了。没有钻戒，没有豪华婚礼，但我们有满心的欢喜和对未来的笃定。我记得你眼睛里的光，记得你给我讲"相濡以沫"这个成语时认真的表情。你说我们要像困在浅滩的鱼，用唾沫互相滋润。你还给我念《蜗居》里的段落，说我们以后一定会比海萍他们过得好。那时的我们，像两个揣着梦想的孩子，以为相互依附就能战胜世间所有艰难。

婚后，我们确实比海萍过的好，我们有了两个孩子，生活渐渐有了烟火气。周末带孩子去郊游，晚上一家人逛超市，饭后牵着手散步，偶尔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以为，这就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平淡却温暖，琐碎却踏实，偶尔的吵闹，可能那是每一对年轻夫妻必须经过的磨合期。直到妈妈的病故，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平静的湖面，我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

妈妈的离开，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无常。我整日沉浸在悲痛中，眼泪像关不紧的水龙头，稍微一碰就决堤。可就在我最需要依靠的时候，这个和我过了十几年的人却开始频繁外出，和朋友经常喝酒到深夜，对我的情绪视若无睹。我试图和他沟通，希望他能多陪陪我，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让我有可倾诉的对象也好。可他却说：“人死不能复生，让我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家庭。"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原来"相濡以沫"的承诺，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生活从来不缺站在山顶为你喝彩的人，缺的是在你跌落谷底时愿意伸手的人。

是啊，针扎不到你的身上，你永远感觉不到疼，妈妈走后的第一百127天，我在厨房角落发现母亲最后一次种的几个土豆，已经冒出了紫红色的嫩芽。摸着那几个干瘪发芽的土豆，我哭到干呕。而你，正在酒桌上跟朋友相谈甚欢。深夜你带着酒气回来，手里拿着儿子十点打电话要的烤串，你见孩子睡的正熟，把我从床尾拉到地上，硬要我去吃你的烤串，看见我红肿的眼睛，只是皱了皱眉："人总要往前看。”我的情绪又一次被你轻描淡写的带过。

前几天，夜幕低垂的夜夏，你又一次外出，将我们母子扔在马路上，我们之间爆发了一场唇枪舌剑的争执。愤怒的情绪如风暴般肆虐，我愤然将你的衣裳从衣柜中扯出，散落一地，我们的声音在空气中激烈碰撞，彼此拉扯，情绪失控至极，你甚至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你的眼中映出了对我决绝的冷漠。就如同两匹狂暴的狮子，我们口不择言，将最锋利的话语刺向对方，那些婚初的誓言此刻似乎已被撕得支离破碎。就在这时，父亲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你妈妈已经离去，我的孩子你要乖乖听话，孩子还小，不要让父亲为难……”这话语如同紧绷的咒语，紧紧束缚着我的心。然而，成年人的婚姻并非仅凭一句“妥协”、“为了孩子”、“各行其道”便可以维系，它需要的是两颗心甘情愿携手同行的坚定。

中年人的崩溃往往始于最微小的细节。可能是一袋土豆，可能是你的一次外出，可能是一句"你变了"，也可能是深夜翻身时碰到冰凉的被窝。可能日稀渐少的沟通，可能一次无所谓变成日常，这些细碎的失望像沙粒，日积月累，最终磨破了婚姻这双鞋。

难道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婚姻不应该是我们最应该去好好经营的吗？

或许，人生海海，各有渡口，真正的成长，就是学会在孤独中自处；真正的勇气，就是敢于直面生活的真相。心目中婚姻可能会变质，但生活还要继续。我们终将在时光的河流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而我自己，也需要重新学习如何做一条不依赖别人唾沫的鱼，在生活的海洋里独自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