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鹦鹉的时光剪影

小雨

两只小鸟的时光剪影

那些关于两只小鸟的记忆，总像窗台上凝结的晨露，在不经意间泛起温润的光。它们从家里飞走后，究竟落在了谁的屋檐下？是否还依偎在同一处温暖的角落？又或者，早已振翅融入蓝天，在旷野中自在盘旋？这些念头，总在某个安静的午后悄然漫上心来。

初次与它们相遇，是家人从楼顶花坛里捧回来的。小小的生灵蜷缩在掌心，羽毛还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湿软。从那天起，我的目光便时常追随着鸟笼里的动静。它们有着造物主精心勾勒的模样：鲜艳的羽毛像被阳光吻过的绸缎，小巧的身子裹着蓬勃的生命力，就连转动脑袋时的机灵劲儿，都透着让人欢喜的可爱。那只雄鸟，上半身的羽毛是浓郁的绿，像初春新抽的柳芽，顺着脊背往下，绿色渐渐晕染成淡淡的青，到了尾尖，已近乎透明的白。最动人的是它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周围镶着一圈醒目的红，那抹红在绿羽间跳跃，像是跳动的火苗，给这只小生灵添了无限动感与灵气。而那只雌鸟（后来才知晓这抹明黄属于雌性，因为它竟在笼中悄悄生下了十几个圆滚滚的小蛋），羽毛是明媚的黄，从头顶往下，颜色缓缓变淡，成了柔和的鹅黄，像是被稀释的阳光。它的头部覆着橙黄的羽毛，一对黑亮的小眼睛藏在其间，像是两颗嵌在蜜蜡里的黑曜石，眼圈同样泛着红。起初我总疑心这艳丽的色彩是人工染就，直到日复一日帮它们换水洗澡，看着水珠从羽毛上滚落，色彩依旧鲜亮如初，才肯相信，这是大自然慷慨赋予的华裳。

笼中的日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温柔。小黄鸟总爱模仿天鹅的姿态，微微张开翅膀，仰着脑袋，小嘴半张着，像是在撒娇。这时，小绿鸟便会乖巧地凑上前，把嗉囊里的食物轻轻吐出来，一点一点喂给伴侣。直到小黄鸟吃得满足了，它才转身去啄食剩下的小米粒。其余时候，小黄鸟也能自己进食，可偏要在某些时刻摆出依赖的模样。我常常趴在笼边猜想：这是它独有的撒娇方式，还是小绿鸟的温柔，早已让它习惯了被呵护？可惜，我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语言屏障，那些藏在啾鸣里的心思，终究成了未解的谜。

它们对瓜子有着近乎执着的偏爱。嗑瓜子时的模样，总让我想起吹口琴的人——将瓜子横衔在嘴里，脑袋微微晃动，小嘴来回啄动，壳与仁便轻巧分离，动作娴熟得让人惊叹。相处日久，它们早已认准了我这个“投喂者”。每当我捏着瓜子伸过去，它们便会毫不犹豫地跳上指尖，用带钩的小嘴叼走食物，爪子在掌心留下轻轻的痒。可若是换了陌生人靠近，它们便会立刻跳回栖木，歪着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警惕，那副审视的模样，笨拙又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笼中的时光并非总是静谧。它们也会有小小的争执，通常是为了栖木上的一块阳光宝地，或是一粒格外饱满的小米粒。但即便是争吵，也透着几分温柔——从不用力啄咬，只是用小嘴轻轻衔住对方的羽毛，像是在闹别扭，又像是在撒娇。而更多的时候，是无休无止的亲昵。每隔十几分钟，有时甚至短短几分钟，它们便会凑到一起，用小嘴轻轻触碰彼此的喙，像是在交换一个无声的吻。每当这时，我总会停下手里的活计，静静看着它们：是笼中岁月太过漫长，让它们用亲昵来打发时光？还是这份爱恋本就浓烈到藏不住？是这对小鸟的专属甜蜜，还是世间所有鸟儿都懂的温柔？答案藏在风里，我始终不得而知。

看着它们一次次扑腾翅膀，撞在笼壁上又跌落，眼里的渴望像碎星般闪烁，我的心总会被轻轻揪起。有无数次，我都想推开笼门，让它们冲向蓝天。可转念又怕，它们早已习惯了定时的食物和温暖的小窝，若真到了野外，能否抵得住风雨，觅得到食物？那份纠结，像一根细丝线，缠得人心里发紧。

它们对彼此的真诚，常常让我自愧不如。记得有一次，婆婆喂完食后忘了关笼门，小黄鸟扑棱棱飞了出去。等我们发现时，小绿鸟还在笼中焦急地打转。紧接着，窗外便传来此起彼伏的鸣叫——那声音里，有小黄鸟的慌乱，有小绿鸟的担忧，像是在隔着空气呼唤，每一声都带着让人揪心的颤抖。小黄鸟没有独自飞走，只是在笼外不远的树枝上盘旋，叫声里满是不舍；笼中的小绿鸟则不停地扑着翅膀，撞得笼子咯咯作响。那一刻，我的鼻子忽然发酸，特别想打开笼门，让它们一同飞去。可目光扫过窗外的钢筋水泥，又犹豫了——这里没有茂密的森林，没有成片的树丛，它们真的能找到安身之处吗？或许，自由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更艰难的漂泊。听着那一声声焦灼的呼唤，我竟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家人忙着搬梯子、找网兜，想把小黄鸟引回来。后来才知道，他们把装着小绿鸟的笼子搬到了楼顶，没过多久，那只在半空盘旋的小黄鸟便径直落在了笼边，再也不肯离开。就这样，它又回到了熟悉的笼子里。重逢的瞬间，两只小鸟立刻凑到一起，用脑袋蹭着对方的脖颈，叫声渐渐柔和下来，没过多久，便又依偎着梳理羽毛，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刻从未发生，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甜蜜。

后来偶遇卖鸟人，闲聊时才得知，这样的鸟儿原是自己配对的，一旦认定了彼此，便会相守不离。难怪它们的亲昵里总带着旁人插不进的默契，那份坚贞，原是天性使然。

之后的日子里，我曾多次在花鸟市场徘徊，看着笼中叽叽喳喳的小鸟，心里总涌动着再养一对的念头。可指尖触到鸟笼栏杆的瞬间，又会想起那两只小鸟飞走时，心头空落落的失落。那份担心与牵挂，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许久都不会散去。终究还是作罢——有些相遇，一旦刻进记忆，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身影了。

如今，鸟笼早已空了，可每次经过窗台，总觉得还能听见那细碎的啄食声，看见那抹黄绿交织的身影。它们或许早已在某个清晨飞向了远方，但那些关于温柔、坚守与爱的片段，却像一粒饱满的种子，在记忆里生了根，长出了永不凋零的春天。

《诉衷情令·双禽记》

晨窗忆双禽，飞去影难寻。

谁家檐下寄，犹念共栖温。

风过意沉沉，总牵心。

初逢掌底怯，笼里见天真。

绿羽黄裳映，赤眶耀星痕。

亲哺戏晨昏，两情深。

啄瓜轻似弄，熟客近犹从。

偶为微物竞，柔喙亦娇嗔。

频吻意难分，问何因？

翅扑樊笼渴，欲放又忧身。

惊飞终重聚，啼唤动肝魂。

知宿命，守殷勤，是前因。

市笼鸟难亲，旧影锁心尘。

空笼对窗月，犹有啄声闻。

情未改，念长存，驻春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