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野 寻 踪

薛凤娟

　　清晨七点多，太阳刚冒头，我像往常一样下楼，到对面的小游园跑步。半小时后，浑身舒畅地上楼，手机“滴”了一下——是领航员发来的短信。我随手回了句"早安"，想着不过是日常问候，转身就去准备早餐。

　　瓷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电话突然响了。看到屏幕上领航员的名字，我赶忙接起来。"今天去金塔转转？我和老茶客打算去那边玩儿。"他的声音透着股轻快劲儿。一听能跟领航员一起出去，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反正今天也没啥事。电话那头传来很有磁性的声音："我们9:20到你家楼下哦！"

　　我瞥了眼时钟，只剩四十分钟。赶紧扒完早餐，走进浴室简单收拾。水流哗啦哗啦响，心里却止不住地期待。吹干头发、装好背包，手机又响了，是老茶客："我们过东关十字了，马上到！"我抓起遮阳帽快步往楼下走，推开单元门时，裹挟着无名花香的清风迎面拂来，捎着草木舒展的温柔，缓缓漫过脸庞。

　　路口停着辆银灰色越野车，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我踮着脚往车里瞧，咋一个人都没有？正纳闷呢，老茶客拎着塑料袋走过来，袋子里的桃子和西红柿红通通的："领航员和老匠头买东西去了，马上回来。"话音未落，就见他俩从街对面走来。领航员手中拎着个塑料袋，袋里几个烧壳子个头不小，表皮焦黄油亮。瞧见我，他笑着招手：“来啦！”

　　他利落地将袋子挂上主驾驶座后的挂钩，旋即快步绕到车门边，伸手替我拉开门。和领航员相识已久，平日里相处随意自在，可他这般妥帖的举动，仍让我耳尖发烫，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车子驶离市区，公路两旁的树木"唰唰"往后退。我不会开车，就放松地和老茶客谈天说地。偶尔也跟驾驶座的领航员搭两句话，但看他专注握方向盘的样子，又怕打扰到他，话到嘴边就咽回去了。副驾的老匠头是领航员的同事，第一次见面话不多，可一开口就让人觉得踏实。后来领航员说，他俩都是摄影迷，还总一起出去探险，我这才明白，难怪他俩能处这么好，果然得是志同道合的人才能走到一块儿。

　　也不知开了多久，车子“吱”地停下。领航员指着窗外：“看那边！”远处，两座圆顶土房立在荒草丛中，模样像两枚倒扣的陶罐。听大家说，这是以前储存粮食的“天仓”。我们拨开密密匝匝的杂草走过去，破旧木门半掩着，里头一张破条凳歪在墙角，地上横七竖八堆着几块木板，墙面又脏又花。墙上置物板放着个小瓶子，里面黑糊糊一团，也看不出装的啥；一枚钉子上还挂着个脏兮兮、褪了色的帆布包。

　　刚踏出木门，我就忍不住喊起来：“看！枣树！我老家院里也有三棵！”门前的枣树长得枝繁叶茂，青绿的枣儿又大又圆，虽说还没成熟，我还是忍不住摘了几个捏在手里。我问能不能吃，走在前面的老匠头回头说：“没熟呢，有些涩，我刚尝过。”我不想扔掉，见领航员在旁边，就把枣儿轻轻放在他掌心里，他顺手就接了过去。

　　我想把枣树和“天仓”拍下来，领航员走到我身边，帮我调整站位：“把枣树、土墙和光影都收进画面，试试。”按下快门，斑驳树影和沧桑土墙叠在手机屏幕上，比亲眼看到的还要好看。果然，有他帮忙就是不一样，我心里满是感激。

　　“天仓”不远处有个茅草棚，搭得简易粗糙，四周全是杂草，一看就有年头了，透着股原始又古朴的气息。棚顶毛茸茸的枯草，像极了小时候父亲搭的瓜棚。记得那些夜晚，我和父亲在瓜棚里看瓜，有时看月亮，有时数星星，听着茅草被风吹得沙沙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也是处好景，要是能站在高处拍就更好了。”领航员的话，把我的思绪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我点点头，可惜找不到高处，只好在平地上拍了张棚顶，这才转身返回。

　　车子继续往前开，路边的烽燧成了意外惊喜。领航员眼睛一亮，立刻停车，从后备箱搬出无人机和相机。我站在旁边，看着他熟练地调试设备，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眼神专注得好像整个世界就剩取景框里那点东西。无人机"嗡嗡"地升上天，镜头下的烽燧矗立在蓝天白云间，雄伟极了。我这才发现，原来大西北的荒野里藏着这么壮阔的景色。

　　那一刻，我多希望领航员能突然转头问我“想试试吗”，可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站在他身旁默默看着，偶尔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生怕打扰到他拍摄。远处，无人机渐渐没了踪影，耳边还能听见它隐隐约约的声响。我在心里想着，说不定哪天，领航员真能教我这些。他肯定会从怎么控制高度，到怎么找最佳角度，仔仔细细地讲，就像老师给学生讲题那样。等我紧张兮兮地拍下第一段视频，他说不定比我还兴奋：“拍得不错！回去教你剪辑配乐，保准能出大片。”正想得入神，无人机就飞回来了。我们又接着出发，去找地红山。

　　找地红山烽火台的路可不好走。山里一点信号都没有，手机导航根本没用，只能靠着问老乡，再加上领航员凭着记忆摸索。车子行驶时颠得厉害，我的座椅总往前滑，好几次被挤在驾驶座和靠背中间。“回去得好好修理它。”领航员笑着说，脚下却稳稳地把控着方向盘，载着我们往陡峭的山坡上冲。我虽有一丝紧张，但满心欢喜，还不自觉哼起了熟悉的小曲。

　　“找到啦！找到啦！前方就是。”发现目标的领航员、老匠头和老茶客，惊喜得像孩子。车子停在荒漠里。下车后，我极目远眺，蓝天如洗，朵朵蓬松的白云悠然飘浮。棕褐色的山体粗犷雄浑，表面沟壑纵横，似岁月镌刻的纹路。领航员说，那山顶凸起的小块岩体就是他们要找的烽燧，我仔细看，太远，看不清，只觉得它像大自然随意摆放的一块巨石，孤独又坚韧，在广阔天穹下，显得那么苍茫与静谧。是在守望谁吗？还是在守护谁？我不得而知。忽忆起领航员说的话，烽燧守护着一方水土、一方百姓。或许真是那样吧！午后的太阳不太友好，晒得我想躲进车里，可领航员他们却不怕，依旧在认真拍摄着。无人机又带着使命上天了，它将把领航员他们最喜欢的那些珍贵画面永久保存。

　　我也想让此行变得更有意义些。见老茶客一路上发了好多朋友圈，从“乡野第一遇”到“第七遇”，我也忍不住躲进车里，翻看着领航员教我拍的照片，挑了几张发在抖音上，配文写着：“今天有时间。我们陪着一座又一座烽火台晒太阳。此刻，风一吹，连沉默都变得动听。”暗自觉得写得还不错，好心情又持续升温。

　　晚上七点半左右，城市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我们才匆匆走进饭店，“仙女”姐姐和朋友们早把酒菜备好了。碰杯时，领航员笑着问：“今天玩得开心吗？”“开心！”我由衷地回应。真希望往后还能有这样的好光景，邂逅谈得来的伙伴，饱览绝美的风光，珍藏难得的情谊。到家后躺在被窝里，想起白天的点点滴滴，嘴角仍止不住地上扬。我愈发笃定，人生最动人的景致，永远藏在奔赴远方的路上，藏在与志趣相投的人携手同行的每一寸光阴里。

(注:文中所配照片，部分用A1生成，部分由本人拍摄，部分由好友庆华哥转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