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总以为甜该是浓墨重彩的模样,是橱窗里裹着糖霜的蛋糕,是节日里拆开的礼盒,直到月光爬上灶台的那个夜晚,才忽然懂了,生活最本真的甜,原是藏在烟火气里的淡。</p><p class="ql-block"> 那时锅里的排骨汤正咕嘟着,玉米的清甜混着肉香漫出来,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挠着人的鼻尖。他坐在小马扎上择青菜,指尖捏着菜梗转圈圈,老叶子被一片一片撕下,落在脚边的竹篮里。月光从窗缝溜进来,先在灶台上打了个滚,又跑去舔酱油瓶上的标签,把"生抽"两个字浸得软软糯糯,像浸在水里的棉花糖。</p><p class="ql-block"> 我靠在门框上看他,看他额角的碎发被月光镀上银边,看他择完菜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那是去年陪我搬花时扭到的旧伤。他转身时撞见我的目光,笑了笑,伸手把我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刚洗过菜的凉意,却让心里忽然暖烘烘的。</p><p class="ql-block"> "尝尝?"他舀起一勺汤递过来,瓷勺在月光下泛着白。我凑过去抿了一口,玉米的甜混着排骨的香,在舌尖慢慢散开。想起刚在一起时,我们总爱追着远方跑,以为跨年夜的烟火最甜,以为山顶日出时的欢呼最动人。直到某个雨夜,我加班到凌晨,推开门看见他趴在餐桌上打盹,手边是温在锅里的粥,才明白那些轰轰烈烈,远不如一碗热粥的温度扎实。</p><p class="ql-block"> 汤熬得差不多了,他盛了两碗端上桌,小桌上还摆着下午买的草莓,红扑扑的,像撒了把星星。我们坐着没说话,只听见窗外的风拂过梧桐叶,还有彼此喝汤时的轻响。他忽然夹起块排骨放进我碗里,自己则啃起了玉米,牙齿咬在玉米粒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个得到糖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月光渐渐爬高了,漫过桌沿,落在我们交叠的手背上。想起母亲常说,日子就像熬粥,急不得,得慢慢等米开花,等香从锅里钻出来。原来所谓的甜,从不是一下子灌满心房的蜜,是汤在锅里慢慢沸,是人在身边静静坐,是一粥一饭里藏着的惦念,是岁月熬出的温柔茧。</p><p class="ql-block"> 就像此刻,西瓜的甜还在舌尖,汤的香还在鼻尖,他的温度还在指尖。月光悄悄照着,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打了个永远解不开的结。这平平淡淡的夜晚,竟比所有的盛大时刻,都让人觉得甜进了骨头里。</p><p class="ql-block"> 只是这样的甜,再也寻不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月光依旧会爬上灶台,排骨汤的香气或许还能复刻,可那个坐在小马扎上择菜的人,那个会把我额前碎发别到耳后、会把排骨悄悄夹进我碗里的他,再也回不来了。</p><p class="ql-block"> 风拂过梧桐叶的声音还在,只是餐桌旁少了啃玉米时"咯吱咯吱"的轻响。两个交叠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却只剩一个在原地,守着回忆里慢慢冷却的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