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吉沙刀具城》

顾国良

<p class="ql-block">  兰州的午餐还在胃里沉滞,我们已踏上开往西宁的大巴。四个多小时的疾驰,窗外的黄土高原渐渐褪色、后退,最终被甩在视野尽头。</p><p class="ql-block"> 西宁站台上,Y493次列车早已静候。接下来的36小时,铁轨牵着我们穿过戈壁的苍茫、盐湖的莹白与雪岭的凛冽。直到第三天早晨七点四十八分,车轮终于在喀什站停下。</p><p class="ql-block"> 转乘去英吉沙的大巴,五十分钟后,柏油路的尽头便是热闹的巴扎。摊位上,英吉沙小刀排成一道流动的彩虹——孔雀蓝的刀鞘、驼骨白的刀柄、珊瑚红的点缀,薄如蝉翼的刀刃泛着冷光,锋利得像一句轻佻却不容置疑的玩笑。</p><p class="ql-block"> 我伸手拿起一把牛角柄的小刀,刀身如镜,清晰映出我被南疆烈日晒得发皱的额头。好看,却无用。铁路新规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凡刃长过指,皆禁入车厢。我只能将它放回摊主的牛皮纸里,看着它从“心仪的纪念品”变成一件无法带走的“多余之物”。</p><p class="ql-block"> 转身离开时,像把某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轻轻放回了未做完的梦里。回喀什的末班车上,后排的男孩捧着崭新的刀盒,对着微信语音轻声说:“妈,我给你寄回去。”</p><p class="ql-block"> 一句话,让那把本可能同样“多余”的小刀,瞬间从“无法携带的旅行品”变成了“跨越山海的礼物”,从“被禁止的危险”变成了“藏在包裹里的思念”。我摸了摸口袋里叠得整齐的车票,忽然明白:这一路我们真正携带的,从来不是塞满行李箱的物件,而是那些被禁止带走的部分——它们以“缺席”的形式,藏在记忆里,比任何行李都更重、更清晰。</p><p class="ql-block"> 后来在喀什闲逛时,我走进一座挂着“小刀博物馆”牌匾的建筑。柔和的灯光下,各式各样的英吉沙小刀陈列在玻璃柜中,有的刀鞘刻着细密的花纹,有的刀柄包着经年的皮革,刀身的锋芒与岁月的痕迹交织在一起。我站在柜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把刀,忽然想起巴扎上那把牛角柄的小刀——它没能跟着我的车票上车,却在我的记忆里,愈发鲜活、愈发清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