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次搬迁 一路向阳行

竹林听雨（别送花）

每个人一生中总会有几次搬家的经历，我也不例外。从一九七三年参加工作至今，五十多年光阴流转，前前后后搬过六次家。每一次迁徙的脚步里，都藏着说不尽的苦辣酸甜，更刻着日子爬坡过坎的印记。

第一次搬家，是新婚燕尔之时。妻子从老家来到矿上，我便从单身宿舍一大楼搬到了道南山头。那时的全部家当，不过是一个自己刨木打造的小木箱，再加上从单位大食堂“顺”来的几个粗瓷碗、几双竹筷，就租住在一间矮小平房里。墙是泥糊的，刮风时能听见窗户纸哗啦啦响，下雨时还得用脸盆接漏雨，两个人依偎在逼仄的小炕上，心里却揣着对美好日子的热望。

安顿下来后，我在山坡上寻了块稍平一点的地方。利用下班和休息时间，扛起镐头开山取石，老乡们帮衬，和着黄泥一点点垒砌，终于盖起了属于自己的一间小屋。这是第二次搬家。总算告别了寄人篱下的租房日子，却也开始了长达十三年的“山坡上干打垒房”艰难困苦生活。

我们住在半山腰，井下工作本就累得精疲力竭，回家还得操持一家大小的柴米油盐。每天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担水、担炭，是雷打不动的功课。扁担把肩头磨出了厚茧，脚下的碎石路记熟了每一块凸起。那时每逢休息日下山采购，路过居民区的排房，总忍不住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往里望——长期户家里摆着油漆铮亮的衣箱衣柜，自来水直接入户，拉来的炭块能直接倒在家门口，不用再爬坡受累。我常站在路边出神，梦想着什么时候能住进这样宽敞明亮的公房，不用担水担炭，省时省力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转机出现在一九八三年。国家给煤矿井下工人家属办户口的好政策下来，我们一家三口总算正式落户矿上，彻底告别了“临时户”身份，再也不用过“临时户，胶皮肚，十碗八碗喝糊糊”的窘迫日子。

记忆最深的是第三次搬家，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九十年代初，矿上为改善员工居住条件，在新区征地盖起了楼房，我凭着工龄和贡献，分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两居室。这下总算告别了在山头担水担炭的苦日子！搬家那天，矿上特意派了卡车帮我们拉那些简陋的家具，我站在卡车旁笑得合不拢嘴，自己拟了副对联贴在门上：“鸣花炮声声道喜，迁新居步步登高”，字里行间全是“喜迁新居”的雀跃。

新居在五楼，那时我正当壮年，每天爬九十级台阶上下楼，少说也得十多次，却乐此不疲，一点不觉得累。那个年代不兴装修，我特意买来一张白铁皮、一盒泡钉，自己琢磨着设计图案包了入户门——中间是奥运五环和三菱标志，转圈的两排泡钉密密匝匝，煞是好看。在当时的邻居眼里，别提多“奢华”了。分房时矿上还分配了两套钢管焊接的双人床，妻子把水泥地面用撴布擦得乌黑锃亮，光脚踩上去都舍不得。房子虽只有五十多平米，但比起山头的干打垒房，简直就是天堂。

后来的几次搬家，条件一次比一次舒心：从没有客厅的小两居，换成带阳台的三居室；从新区的老楼，搬到矿务局统一规划的小区。家里的物件也跟着添新：电视从黑白换成彩色，冰箱从双门换成四门，洗衣机从半自动换成全自动，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木箱能装下全部家当的光景了。

过了六十五岁，感觉腿脚渐渐不如从前，爬楼梯有点力不从心。我和老伴合计着，在市里边买套电梯楼房，一来环境舒适，二来往后余生上下楼都不成问题。说干就干，我们在市区繁华地带的金茂府，选了一套一百平米的大两居。装修足足花了三年，我们虽已近古稀，却一点不想落伍：电动晾衣架随声控升降，智能声控灯说开就开，壁画电视薄如纸片挂在墙上，空调、冰箱、洗衣机都连了网，用手机就能远程操控，连门锁都是密码加指纹的，安全又方便。

八月十五日，是妻子的生日，也是黄历上搬家的上吉日。大女儿全程跟进搬家设计，远在北京的二女儿一家也特意赶回来，我们一大家子八口人热热闹闹团聚，浩浩荡荡搬进新家。说是搬家，其实是什么都不用搬，家具、锅碗瓢盆都是全新的。我早早就拟好了喜迁新居的对联：“新居焕彩电梯畅达迎福瑞，华宅呈辉步履轻盈纳吉祥”，横批“乔迁顺意”。可这几天忙着整理搬家的琐事，没来得及找人书写，就在新居附近的东信小商品城买了幅现成的对联贴上：“欢进瑞庭人平安，喜迁新居家吉庆”。横批“新居吉祥”，字句朴实，却也道尽了喜悦的心愿。

如今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看着壁画电视上不断变换的“乔迁之喜”“进宅大吉、福满新居”氛围画面，心里暖洋洋的全是幸福感。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都市景象，忆起那六次搬家的路，分明是日子跟着新家一起，一步一步往高处走，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搬家的轨迹，不正是咱普通人日子越过越红火的见证吗？家在变，从山头的干打垒房到电梯楼。物件在变，从粗瓷碗到智能家居。这份踏实和温暖，随着每一次搬迁，在岁月的沉浸里愈发浓厚了。



 看着电视上“新居添福，万事顺遂”的字样，忽然明白，所谓的幸福，从来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它藏在每一次打包行李的期待里，写在每一次努力奋斗的汗水中，也浸在家人围坐分吃搬家宴的笑声里。这第六个新家，是过往所有奔波的终点，更是往后日子的新起点。而那份从干打垒房里就埋下的美好期盼，早已经长成了心里最稳的根，任岁月流转，那份踏实的暖意始终牵着一家人，朝着更向阳的方向稳稳前行。



这个小木箱，是五十多年前我亲手做的。这些年搬了无数次家，东西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它始终跟着我们。它就像个沉默的见证者，陪着我们从一无所有，一步步把日子过成了现在的模样，怎么也舍不得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