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夜话25

新角度

文：新角度

美篇号：1712528

图片：有的来自网络

2025.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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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夜话25

257窟的鹿影梵音

夜色是顺着三危山的轮廓漫下来的。当最后一缕残阳掠过鸣沙山的曲线，这座蜷缩在河西走廊西端的石窟群便浸在了渐浓的暮色里——敦煌莫高窟，这处被风沙守护了千年的佛国秘境，此刻正枕着宕泉河的细语，让第257窟的石壁先一步触到了夜的微凉。

最先被惊动的是壁画上的九色鹿，它耳尖的珊瑚红忽然颤了颤，金红相间的鬃毛在昏暗中泛起流动的光，仿佛刚从壁画里恒河的水雾踱进这真实的西北夜色里。它低头舔了舔蹄边凝结的岩彩，那颜色里混着敦煌的砂粒与西域的矿脉，声音便也带着些戈壁的粗粝，像被风沙磨过的铜铃：“又有人在说我的故事了。方才那对年轻夫妇，指着我身上的花纹念叨‘守信’呢。”

身旁的菩提树影应声晃动，叶片上的金粉簌簌落下，在地面积成一小撮细碎的小钻石一样。“你这一身皮毛，本就是人间最诚恳的造物。”树影的声音带着叶脉的纹路，沙沙地漫开，“北魏的老画师蹲在这石窟里整整三个月，光是调你背上的那抹靛蓝，就耗了半筐蓝铜矿。他总说，九色鹿的每一根毛都该透着光，那是天地对善念的记挂。”

九色鹿转头望向壁画中段，那里的落水者正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衣纹的线条像被泪水泡过般蜷曲，连边缘都泛着灰败的赭石色。“老画师画到这幕时，总爱对着石壁叹气。”鹿的声音低了些，蹄边的鎏金在月光下明明灭灭，“他说那年在戈壁赶路，见过商队为了一袋水互相拔刀，也见过牧民把最后一块饼分给陌生的旅人。人间最险的从不是恒河的急流，是人心里头那点忽明忽暗的贪念。你瞧那告密者的脸，画师特意用了最深的赭石调暗，连瞳孔都涂成了墨黑，倒比窟外的夜色还沉。”

远处的国王画像忽然有了动静，王冠上的珍珠纹在风里轻轻响动，像谁在檐下挂了串玉铃。“可国王的衣袍是石青色的呀。”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壁画深处传来，带着些布料摩擦的质感。九色鹿笑了，鹿角上的银线纹路在昏暗中微微发亮，像落了层碎雪：“画师说，石青要从蓝铜矿里反复提炼，滤去三次石渣才能得那抹清亮。人心也是这样，得经得住考验才能清明。你瞧他下令护我的那一刻，衣摆的褶皱都画得笔直，像道不会弯折的誓言。那天收工时，老画师特意多蘸了些金粉，给国王的帽缨加了道金边，说是给‘守诺者’的奖赏。”

夜风穿过窟门时，卷着些沙漠的细沙，壁画上的流水纹忽然泛起涟漪，仿佛真有清泉在石间流淌。九色鹿的影子渐渐融进土红色的底色里，蹄边的鎏金一点点淡下去，只留下一句轻语，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千年了，香客们总对着壁画合十，说我是佛祖的前世。可我觉得呀，自己更像面镜子——照过忘恩负义的尘埃，也映着舍身救人的星光。你看这岩壁上的每一笔，朱红是赤诚，石绿是慈悲，墨黑是贪念，石青是坚守。这因果轮回，不就在这一笔一画里吗？”

晨曦爬上窟顶时，第一缕光穿过藻井的镂空花纹，落在壁画上。九色鹿静静地站在那里，皮毛上的九色在晨光里温润如玉，和千百年来无数个清晨一样。只有细心的守窟人会发现，今日的九色鹿眼角处，那点用蛤粉点染的高光，似乎比昨夜更亮了些，像刚落了颗小星星在上面。他俯身拂去供桌上的细沙时，恍惚听见石壁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混着些树叶沙沙的响，倒像是谁在说：“又一个天亮了，该有人来读故事了。”